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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味道

不同的味道

記得小學時,有一次去同學家裡玩;那是一個無課的午後,陽光灑落在窗前的書桌上,上面是一台嶄新的收音機。哦,那是錄音機,剛從南洋帶回的。他按下鈕鍵,音樂湧出,瞬間彌漫了小小的房間。我一下呆住了,那是一種從沒有過的,不同的味道,我的心融化了。我問,這是什麼音樂,他說,是電吉他曲,《藍色的夏威夷》。

我的腦海裡,出現那樣一幅畫面,藍藍的天,藍藍的海,幾點白帆,慢慢地走,幾只白鷗,緩緩地飛。一切,靜靜的,只有那水一般的吉他旋律。直到今天。

多少的回味,多少的觸動。然而,靜藍,並不 總是大海唯一的魅力。

背靠斜陽,沿著 Oahu 島北岸的濱海公路行進,不久,前面紛紛停車駐足。詫異中急忙望去,透過樹叢間隙,只見,一片白雪皚皚。啊,那是茫茫翻滾的浪花!此時天氣,依舊是藍天白雲,風和日麗;此處大海,卻已是波濤滾滾,洶湧向前,一排一排奮力撞擊著參差不齊、犬牙交錯的礁岩,激濺成滔天的浪花飛霧。「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我默誦著,讚歎著。而那,是當年的長江,這裡,卻是今日的大海。

站立於那難以立足的粗糙尖銳的礁岩上,沐浴在漫天飛舞的水霧浪花中,那是一種沸騰的狂野。如果說,正午裡金灘外靜謐藍海是一種綺麗,那麼,斜陽下亂石間驚濤拍岸則為一種壯觀。

海,是偉大的,只要海還在,就會帶來美麗與壯闊,只要海還在,就能擁有興奮與希望。而與海同在的,還有山川田野、草原森林、以及繁衍生息的人民。

民風淳樸熱情,是鍾愛夏威夷的另一原因。見識了東歐某處的無禮,也領教過拉美有時的無理,於是懂得,人,總是位於風景之上的更為重要的吸引。而微笑和禮讓,是夏威夷標誌性的接人待物。

據說這裡的原住民波利尼西亞人,和我們東亞人有著相對密切的血緣關係,後來,來了歐洲人美國人,還有一些日本人。所以,這裡的一切,混合了西式、日式,以及本土的特色。

夏威夷的音樂,有一種獨特的韻味。不像維也納遊覽車 hop-on/off 行駛中的拉德斯基進行曲,那般激情四射,歡快流溢,令人熱血迸發;也不似威尼斯小遊船 gondola 飄蕩時的意大利情歌,如此深入肺腑,浸蝕身心,叫人今夜無眠;夏威夷的音樂,更貼近大自然,似乎是在與大自然交流交融,彷彿已經融化成為其中一部分。悠揚的吉他,晶瑩剔透,像是心弦在刻畫,藍色的海面,浪花的沙灘,天邊的晚霞,飛流的瀑布。那味道特別的滑弦,猶如一道清風,長長地划過寧靜的大海,划入你蕩漾的心海。渾厚的中音,飽含磁性,好似娓娓的講述,碧波上的徜徉,椰樹下的慵懶,田地間的汗水,歡聚時的舒暢。一切,充滿了對生活的享受與滿足,祈福與感恩,也充滿了對大自然的讚美與癡戀,崇尚與敬畏。

歌唱是歌喉對音樂的表現,舞蹈是身體對音樂的詮釋。一頂花環在頭,一片草裙於身,隨著皮鼓的節奏翩翩起舞,款款扭動,這是著名的夏威夷草裙舞 hula dance。遠離塵世且富庶,心寬胸闊而胖碩。珠圓玉潤的身軀,黝黑烏亮的皮膚,轉動的腰腹,搖擺的臀胯。不同於巴西桑巴的濃烈與性感,這種太平洋島國風味的舞蹈,可以是熱情奔放的,但更多體現的是,一種無憂和安逸,歡欣與舒暢。好像陽光下的海面,又如月光中的海風。

民以食為天,夏威夷自然也不例外。和中國人談美食,好比與法國、意大利人談時裝和奢侈品,恐怕需要一些底氣。文化幾千年,雖然我們無法和西方人比建築,或者和古希臘人比邏輯,和古羅馬人比藝術,但是說到吃,毫無疑問,我們傲視群雄。中國四大乃至八大菜系,無論是魯菜的爆炒,還是粵菜之白灼;不管川渝的麻辣,或者蘇浙之淡鮮;還有東北的燉,西北的熗;蒙古的涮,新疆的烤;……。至於食材,就更可怕了,嚇壞那些祖上北方遊牧的西方人。

然而,食物的美味,有時並不需要複雜的工序。口感,才是王道。比如日餐中的生食海鮮 sashimi,除了選材需要注意一下部位,幾乎什麼種類都可,只要新鮮就好,簡單配以綠色芥末 wasabi 和醬油,風味獨特而享譽全球。

夏威夷流行的美食有很多,比如 laulau,一種本土的用植物葉包裹豬肉的做法,或者 poke,一種日式的涼拌生海鮮的吃法,但卻並未帶來多少驚喜。而當我聽說一種餐車上賣的,油燜大蝦蓋飯的時候,不過一笑而已,哦,你懂的!然而,我卻兩上北岸,專門驅車一小時,尋獵口感。蒜蓉烤香,配以西式特別的檸檬加黃油味道,味入蝦肉,汁浸米飯,催人食慾,確有獨到之處。好到不需要任何配菜,蝦加飯足矣。看著周邊餐車門前雀羅,而這邊候客長龍,甚至頭頂雨落卻矢志不渝,我不禁感慨,有時,感覺也許就差那麼一點點,却是決定性的。

藝術,是感覺的,不僅是視覺的、聽覺的,還有味覺的。美食是一種藝術,難言最好,唯有頂好 —— 只要你感覺很好。

人生亦如此。就像夏威夷,氣候、海色、山景、自然、民風,處處宜人,也許是一個度假休閒、益壽延年的世外桃源。然而,時時也會煩惱於指示不明、手機信號不佳、商店餐館關門過早等等。人生如同一趟旅行,你的選擇是什麼?其實,不同的味道,只要你喜歡,只要感覺好就好。因為,人生是藝術,藝術靠感覺,而感覺,永遠沒有絕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