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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灣中國文化公園:祭孔後的回思及對其將來的期望

祭孔頌辭

大哉孔子,先覺先知,與天地參,垂裕萬世。
格致正誠,修齊平治,高山仰止,景行維式。
大學論語,孟子中庸,儒家四書,人文好崇。
有教無類,君輕民重,禮運大同,天下為公。
綱常以立,人倫為尊,親仁泛愛,通天地人。
明德新民,期於至善,選賢與能,善睦斯盼。
國賴以立,世運維新,咨爾多士,矢志遵循。
往繼絕學,後啟太平,獻花尊爵,整鼓揚琴。

此詞原係一九七○年九月二十八日,在聖荷西市(San Jose)的 San Carlos Street 舊有市府大會堂,舉辦孔子誕辰祭典的舊作,據說是美國祭孔的首例。聖他克拉拉縣(Santa Clara County)議會並曾申請由加州轉國會考慮,明定孔子誕辰,九月二十八日,為美國的教師節,列入紀錄。

當年,聖他克拉拉縣執年參事(縣長)Hon. Sam DeGregorio 竭立提倡文化交流,注重人文教育,建議紀念 孔子,請由僑領劉國能先生主持其事,深獲駐舊金山中國總領事翟因壽先生贊同,託中華聯誼會長陶鵬飛先生協助,並邀聖荷西州大合作。州大教授會交由文學院長,Dr. Dudley Moorhead 指定我去參加祭孔大典,由縣長主祭,陶先生和我陪祭,囑由我撰寫這一篇祭頌文詞。

當時的縣執年參事,Sam DeGregorio 先生,在接受日本福岡市送給聖荷西市新建在 Senter Street,Kelly Park,佔地九畝的日本和平紀念公園後,倡議把已故 Mrs. Laura Overfelt 捐出在 McKee Road 的二十五畝地中,十畝設立教育公園,九畝地籌設中國文化公園,餘六畝地作為運動及活動中心。

此時,中國大陸正掀起文化大革命,批孔揚秦。在臺灣的中華民國政府,為反制共產中國摧毀優秀的中華文化,成立中華文化復興委員會,以總統蔣中正為會長,孔聖奉祀官孔德成及孔孟學會會長陳立夫為副會長,號召國內外同胞,維護文化傳統,堅持固有道德,以民主、倫理、科學的繼承創新為己任,捍衛中華文化和立國精神。

獲得聖荷西市地方支援,僑領劉國能先生眼見中國大陸的破四舊、廢傳統,文物的被催殘流失,及智識份子的被迫害,禮失而求諸野,首先發起響應臺灣的號召,邀請 Mr. DeGregorio 縣長與他合作,躬親參與中國文化公園的策劃。惟其與日本福岡市贈送紀念和平的日本公園不同者,中國文化公園非由政府捐贈,而需在民間募捐。因此乃在四方面求助:

(一)請臺灣孔孟學會陳立夫先生支持。

(二)與「臺垣首學」文化古城的臺南市,結為姊妹市,互相支援。

(三)在 Palo Alto 舉行盛大餐會,呼籲灣區各市首長、文教人士及社會名流贊助。

(四) 以行動支持,在海內外搜救文物及舊版圖書,使文革劫後,能將搜救遺書成立一個漢學圖書館。

劉先生並在市中心的 Second Street at San Fernando Street 路口 Trenton Hall 二樓,設立中華圖書館,搜集華文圖書近三萬冊。

設立中國文化公園原意,先立孔子銅象,象徵道統的延續;次設孫中山先生國父紀念館,以示法統的維繫;再創漢學圖書館,搜救文革劫後的文物遺書,藉圖能使中華文化在美洲發揚;再進一步與聖荷西州大合作,成立一新儒學或漢學研究中心,促進東、西方文化的交流。因此曾邀請香港新亞書院冷定庵教授為交換學者,在州大講學一年。

蓽路藍縷,以啟山林。圖書交換,文物典藏,關心者固多,合作者甚少。我曾在州大搜集舊書,參加灣區 Committee on Book, For China 與上海華東師大言心哲教授聯絡,並偕同由 Mr. Sam DeGregorio 領隊,與僑領劉國能先生及市公園管理處長夫婦(已忘其姓名)訪問臺灣,要求合作。在此期間,美洲孔孟學會會長王天循先生,臺北臺塑董事長王永慶先生,立法委員趙小梅女士,榮工處長嚴孝章將軍,及臺南市長蘇南成先生,出錢出力,都貢獻良多。

如今事隔三十餘年,諸位執事參與者,多已辭世,人亡則事息,文革也往事如煙,民間關切漸少。雖曾發言者盈庭,而參事者寥寥。我曾在余英華博士履新,出任州大校長時,試探文學院長及華裔教授學者,望能繼起復興,悉因興趣不多,迄乏進展。此項中西文化互動交流,舟過水無痕。惟一持續不斷者,年年祭孔,繼續延長。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孔子誕辰,我曾重訪中國文化公園,撫今追昔,觸景增思,昔日陳子昂登幽州臺而浩歌,實感古今同慨。

三十年來,人事滄桑,而今文化復興會長總統蔣公,在臺灣被封閉其紀念堂,焚毀其行館,拆除各縣市公共場所的銅像;甚至所著五十餘年的日記,關係國家的興亡,亦被迫留存海外,委託胡佛研究所代行保管。近聞唐功楷先生,願出資搶救被拆卸下的蔣公銅像,運來美國,請由中國文化公園代為保存,亦不可得付諸實行。梓澤坵墟,斯文掃地,寧不令人浩嘆。

溯自中國變政以還,五十年間,大陸文化大革命,批孔揚秦,焚書坑儒。在國外提倡新儒學,維護舊文化,伏生傳經,仍不乏志士仁人。浮海奇儒思舜水,渡江名士懷稼軒。香港新亞書院錢穆、唐君毅諸先生,負隅海角,弦歌不絕。胡適之院長,傅斯年校長偕中研院諸君子,赴義臺灣,譽稱田橫與齊國五百壯士。而一葦航海,遠渡重洋,漢學的提倡,在海外也逐漸萌芽。自遜清辦理留學歐美以來,能以國學而傳,弘揚中華文化,亦甚多賢士:陳寅恪在劍橋,熊十力在倫敦;在北美而言,除洪煨蓮、房昭楹、袁復禮諸前輩先生外,諸如趙元任在加州,勞幹在洛杉磯,蕭公權在西雅圖,余英時在普林斯頓,周策縱在明尼蘇答,紮斯奇欣在伯明翰陽。自東徂西,對漢學西傳展佈所長;而今燕京學社杜維明在哈佛,中西文化交流,建構設備,益為充實,皆各有貢獻於學術交流。

在聖荷西,三十年間,零星活動,斷斷續續。前駐加拿大大使劉師舜博士,把前教育部長陳立夫先生所著《四書道貫》一書譯成英文,正式發行。我請州大外國語文系林昭德教授,籌劃開設國學研究,講述《四書》。並致書舊金山中華藝文雜誌社開設國學研究專欄;問於漢學圖書館的設計,意圖遊說世界社蕭瑜先生把設於法國的世界圖書館轉移至聖荷西,在 Palo Alto 熊光舉先生獨創的光華圖書室及臺北立法委員吳延環先生收藏的各國不同語言印行的《四書》,結合而成永久性的國學書庫。雖經劉國能先生四處奔走,仍乏成效。矧以此類構想,缺乏經濟基礎,又無學術界領導合作,更無社區資源及文教學府的配合支助,迄今仍難期實現。我至今仍幻想,如譚平山圖書館附設於香港大學,或如 Martin Luther King, Jr. 紀念圖書館一樣,把社區資源及學術研究結合起來,建設一個有文化特色的東方圖書館。

中國的文化傳統,人文化成天下,素重典籍藏書。國家典藏,即有經、史、子、集,四庫全書之設,文津、文瀾、文宗、文匯等六閣,分置於京師及塞北江南。民間藏書三十餘間,皆能聞名於世(見中央圖書館蘇精先生所著《中國歷代三十二藏書名家》一書)。我曾也幻想或如柏克萊加州大學(UC Berkeley)的 Bancroft 版碟圖書館一樣,收藏古典書籍碑牒,為學人的讀書、著述、研究、出版場所,對文物典籍與學術思想的發揚,豈不為一勝事!

矽谷為科技中心,聖荷西曾為加州首府,州大前身的師範學院比柏克萊加州大學前身的加州學院,尤早建立逾二十年,歷史傳統,環境設備,俱稱上乘。中國文化公園如能領風氣之先,以儒家思想與科學精神相結合,天下為公,世界大同,則中華文化的復興及其所倡導的「民主、倫理與科學」由東方傳到西方,豈不成為盛世!

僕已年邁,既衰且病,才疏力拙,老驥伏櫪,妄言猶志千里,前已不見古人,敢寄厚望於來賢。聊借此文,拋磚引玉,至盼英才展佈,鴻猷可期,臨楮神馳,無任企予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