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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虎媽、慈母

自古以來,我們中國有一個傳統的說法就是「嚴父慈母」。這種說法也許並沒有科學的依據,但其社會認同卻是存在的。因為首先在生理上,子女是母體的一部分,所謂母子(女)連心。其次在觀念上,以為父親所受教育較多且高,故應由父親管教,母親只管家務。再者,在現實上,男主外,女主內,父親忙著在外賺錢養家,母親在家照顧子女,自然有較多表現慈愛的機會了。最後,在平衡上,父母皆是家庭的主幹,一扮白臉,一扮黑臉,許多爭議及衝突得以減免及解決。不過以上情形並非盡然。自我懂事以來,根據我的觀察及體驗,我自己的家庭卻是「嚴母慈父」,而我的母親更是「嚴慈兼備」。

我的家庭組合是父母及六名子女(依序是男、女、男、女、男、男)。我們原籍廣東,都生於外地,各以出生地取名。幼時家住江蘇揚州,民國二十六年(1937)對日戰爭爆發,因父親任電信工程師,經常出差在外,調動頻繁,乃囑母親帶領我們返回家鄉避難,在地繼續求學。迄民國卅四年(1945)抗戰勝利國土復員後,全家始離鄉外出,最後定居臺灣。在我們兄弟姐妹成長過程中,父親在家的時日不多,加上他沈默內向的個性,無論我們兄弟姐妹學校成績如何或在生活上偶有錯誤發生,他從未大聲斥責我們,體罰更無記錄。只是一聲「下回可要注意呵!」即予通過。因此,每次聚會中有父親在場都極為歡樂。另由於父親的工作不定及個性溫和的關係,我們從小的家庭教育自然落在母親的肩上。母親對我們的管教,尤其是在幼時及少年時代,可以說是極為嚴格的。母親是嚴不是兇,也非惡,而是一種威嚴。最近哈佛大學教授蔡美兒女士在她的新書「虎媽的戰歌」中創出了「虎媽」一詞,我感覺這個詞倒與我母親的性格頗為類似。古云:虎嘯風生。虎媽的一句話就是紀律,沒有抗背的餘地。

母親對我們的學業成績並不苛求,她知道那是不可強求的。但對我們要守規矩這一方面,卻是非常認真的。例如:一﹒見了客人必須尊敬及打招呼,如某伯伯,某伯母,……。二﹒放學回家必須向父母報告說「我回來了。」三﹒離家出門必先報准,更不可以在外過夜。四﹒持筷及用筆必須要按照標準姿勢。五﹒握刀行走必須刀背向前。六﹒分食時,必須將最後一件留給最幼之小弟(妹)。七﹒隨手關燈。八﹒物歸原位。九﹒文具不可遺失及浪費。十﹒學習機靈,注意母親表情行事等等。若有違反上述規定,事後處罰則有認錯,聲責,禁閉,鞭伐,不准娛樂等等。家規令我們畏懼。

然而,再就慈的方面來回顧,許多事情是珍貴和令我感念的。第一是母親當年力主家住揚州。其實揚州乃一小城,不及京滬繁華;住在揚州一來是節省開支,二來是讓我們能在著名的揚州中學實驗小學就讀而不再致中斷。由於該校師資優秀,教學認真,我們小學教育有了良好的基礎。第二是當時醫院並不普遍,費用高昂;母親深入研究小兒疾病之調理,以成藥為主。我們許多小疾都能安然消除。她常常為我們的病況徹夜難眠,令我印象深刻。第三是為了我們的健康。母親特別注重我們的伙食,希望我們都能吃得營養,健康又快樂。母親是廚藝高手,吸取客家及江浙之精華,所做出之菜餚,在家鄉及父親朋友之間都知之甚詳,諸多讚美。我們兄弟姐妹六人,迄今皆高齡健康,可說是母親的恩賜。總體而言,母親之大愛,是遠超過前述之嚴厲家規了。

母親一生所受教育不多,但她思想進步,凡事常有獨到的分析及見解,令人欽佩。另一特點是她能高瞻遠矚,例如當我們年幼時,母親即為我們每一子女在銀行開立戶頭,每月存入小額存款,以零存整付方式籌措未來大學費用。惜被戰火化為烏有。在臺灣安居多年以後,即買下陽明山公墓兩個單位為未來打算,並留下基金供作日後清明節祭祀之用,不擬增加子女負擔。又為回饋家鄉,她與父親付出一筆儲金,交同鄉會作同鄉子弟獎學金之用,迄今仍在運行。

回憶往事,歷歷在目,值此母親節前夕,謹作此文以寄念及追思我們親愛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