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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老鼠與交響音樂會
燕子磯,隔江即是八卦洲

打老鼠與交響音樂會

今年是鼠年,萬事鼠為先。可將打老鼠與交響樂聯起來,還是有點匪夷所思。

友人節前寄來李渙之先生作曲的交響樂「春節序曲」的演出錄影及相關訊息,以慶鼠年春節。由中國樂器演奏的春節序曲,氣氛熱烈,風趣優雅,極具鄉情、年趣,勾引出許多回憶。

近七十年前,為普及交響音樂,上海交響樂團借春假來南京大行宮劇場為學生作啟蒙演出,票價極低,幾近義演,我趁機購票,以飽眼耳之福。時年十二歲的初二學生,家人親友對交響樂一無所知,自己耳邊聽過的、稱得上是「音樂」的東西,也只是浙江嵊縣「的篤班」的清唱與紹興「大班」裡的絲竹,與交響樂相隔十萬八千里,怎肯花不少的錢、跑老遠的路去看這瞬間即逝的嘮什子。

二中有位同級不同班的熊 GZ 同學,兩家相距五十米。我家住二樓,有個假三樓陽臺。他家是平房,其間無障物相隔。他哥高我們兩屆,一眼就相中了這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拉根天線,收音效果保證好!」收音效果?這讓我想起了幾年前,第一次見到了能說會唱的收音機時,做醫生的舅舅神秘地對我講:「機器裡關著許許多多小人兒,你想聽的,它們都會唱給你聽。」把我逗得心裡癢癢的,總想打開箱子去見見這批小人兒。如今,拉根「天線」就能聽得小人兒的唱,何樂而不為!他哥拉好天線又指導我裝了個礦石收音機,小人兒如期「開唱」,枕頭邊頓時熱鬧了許多。晚上戴著耳機入睡,被吵醒後下意識地拉去耳機再睡。而後換成單耳機,聽與不聽,成了只是轉一下腦袋的事兒,方便多了。

八卦洲形似一八卦片,故得名。燕子磯近長江二橋。

在當時的南京,交響樂屬陽春白雪中的珍稀品,聽眾不多,故只在午夜播出。偶爾聽得,知道人間還有這麼優美豐滿的玩意兒,這世界可真大呀!久而久之,看一場真人演奏的交響樂的願望油然而生。

演出是在春假周日的下午,可當日,班級已有「 除四害」安排:去燕子磯下方,長江中的八卦洲打老鼠。大白天怎能打得老鼠?那時,冬天八卦洲地上是成捆曬乾了的蘆葦,其下便是老鼠窩,人上去一踩,上百隻老鼠八方逃躥;反應快的,三下五除二,就可踩死五、六個;剪下鼠尾末梢,作戰果回校報帳,穩得「滅鼠冠軍」無疑。

打鼠極易,先決條件是得有足夠的人集體行動;人少了,戰果不佳,收效大打折扣!除四害是全國性的政治運動,為吸引盡可能多的人參加,活動早出發,早收官;過午,捕鼠結束後即自由活動 —— 遊燕子磯。勞逸結合,戰果豐碩,深得同學滿意好評。李 BH 同學有一聯為證:

鎮關西一拳打死七個蒼蠅,
李平湖抬腿踢斃五隻老鼠。
橫批古今英雄比武八卦洲。

儘管我還沒上過燕子磯,可聽交響樂是難逢的天賜良緣,絕對不能錯過!用兩個燒餅充饑後如願在開幕前趕到劇場。只不過鞋底仍粘有帶鼠血的八卦洲泥巴。

紫紅色大幕徐徐拉開,滿檯子是西裝畢挺或站或坐的人兒和各式各樣手提的、肩扛的、背馱的、排排坐的、甚至還有人躲在在後面、只彈不露面的西洋樂器。面對這批玲瓏剔透、令你目不暇接的新鮮洋玩意兒,孩子驚呆了,頭腦凝固了,記憶喪失了。只會張著小嘴、眨巴著眼睛,呆坐在椅子上。

其後,才記起來有一種是外國人稱之為「伐鷗鈴」(Violin)的玩意兒;還有許多金光瞠亮、百紫千紅的管狀帶園形開口的傢什,但沒一樣能叫上名兒的,就只能統稱為喇叭了。

燕子磯下為長江,水深流急,從此下跳必死無疑。設立了教育家陶行知先生忠告碑于此。

至於樂隊演奏的曲子的名稱,大都遺忘了。依稀記得有一首叫《卡門序曲》的,很是好聽,讓你五臟六腑,七竅八節,路路通暢。整個身軀,飄然跌宕,微妙若仙。

腳揣勝利標記聆聽有生以來的首場交響音樂會,我恐怕是世上最為特殊的虔誠交響音樂聽眾!當然,同觀者是發現不了這個秘密的。

至今,已年過八旬,屈指細算,這場交響音樂會,是生來最大手筆、其時幾近令我破產的一宗交易。

今年是鼠年,將鼠恭為吉祥物,可以理解;但當年將老鼠列為四害之一,並非無的放矢。它是傳播鼠疫(一種危害極大的傳染病,俗稱「黑死病」)的主要媒介;而當時還有人在研究鼠疫病菌,妄圖以細菌彈攻擊敵方取勝。可見鼠疫對人的殺傷力極大。大難剛平,從十餘年惡戰廢墟中站立起來的貧窮的新中國,不得不早作防備。科技落後,人們只能就事論事;孩子更依據自己純潔的人性論理,篤信消滅一隻老鼠就能減低一分患鼠疫死亡的危險。

當今的新型冠狀肺炎病毒(COVID-19)危害與鼠疫不相上下,中國人面對全球首發、一切得從零開始的兇險病毒災難,臨危不懼,運籌幃幄,統籌國力,全線出戰,目前已捷報頻傳,勝券在握。

中國了不起!中國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