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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日思親

每當母親節快到的時刻,很多人忙著買卡片,訂康乃馨,準備禮物,安排餐點,或打一通電話,寄一個 E-Mail,但對我這年逾八十的老人而言,只有對先母默默地祈禱與懷念,此時那些陳年往事又會湧上心頭,竟然是那麼清晰。

一.彩霞滿天

把時光退回到六十多年前,我由揚州中學實驗小學畢業,考進了當時在鎮江的一個新的中學 – 江蘇省立鎮江中學,我由小學進入中學,一個少年邁向人生新階。

新的鎮中在鎮江郊外黃山之麓,是一個嶄新的中學,校舍遼闊,雄偉的校門上襄刻著四個大字:「校紀如軍」,引人注目。其實這並不是一所軍事學校,辦學者顯然是要把軍事管理之精神加諸於這所普通中學。

初入此校,生活要求頗為嚴格,但日子久了,大家一體遵行,到也能跟上步調。制服極為精美,所到之處,眾人囑目。伙食由校方核發已編號之碗、碟、匙、筷,食罷自行清洗置入櫥內。由於每人獲一份菜,營養不佳,經反應後改為每六人一桌,每餐四菜一湯,已有魚肉,大幅改善。可見眾人之伙食則勝於個人獨食。

當時吾家仍住揚州,我初次離家住食在校,難免想家。母親則於週日前來學校看我,那不是一趟簡易的旅程。依當時交通情形,她必須一早由揚州乘運河渡船先至揚州汽車站搭車赴鎮江,抵鎮江後,再轉搭市郊公車到黃山校區。每次來校看我都要花上一整天的時間,而每一次又必陪我到下午最後一班車才搭車離去。我記得,那時夕陽已西沉,彩霞滿天。望著母親慢慢走向車站的背影,我不禁淚流滿頰,而久久不能自己。嗣抗戰軍興,全家離開揚州、鎮江返家鄉避難,我也告別鎮中,迄今已有數十個年頭矣。

二.日正當中

我的外祖父是一位很講究吃之人,母親幼時聰慧過人,隨外公在花園旁之書房內學到不少烹飪的工夫,從選菜、配菜、切菜,到做菜。在做菜的過程中又含拌、炒、炸、燴、煲、燉等以及火力的運用,各有心得。及長,她與父親結婚後,離開家鄉,又接觸到大江南北之口味,於是吸收其中精華,自成做法。昔時父親請客,徵詢地點時,眾人必稱「在你府上」。親友之間也知母親很會做菜,交相讚譽。在母親所做的菜裡有兩件令我印象深刻,一是獅子頭,二是客家臘味。「獅子頭」是揚州名菜之一,它的基本材料是選豬肉中的三層五花肉,先要把其中肥肉與瘦肉分開,各自切成細粒,即所謂「細切」。然後把肥、瘦肉混合起來,加以「粗斬」。此種「粗斬、細切」的功夫在傅培梅大師的食譜裡及黃和英女士的食話書中都有敘及,惜現代人的時間太寶貴了,無人再下功夫細切,他們用絞肉機絞一絞,再搓成圓子就算數了,所以已經沒有那個入口即化,滋味腴美之味。我在台北幾十年,就獅子頭而言,還沒有找到一家達到標準的,至於在海外,更無論矣。至於第二件客家臘味,這是應過年而做,非平日之家常菜。客家臘味較鹹,重用胡椒,與廣東、台灣製造者迥然不同。由於市面上買不到,只好自己動手。

做臘味除人力以外,尚須天氣穩定,日烈少雨。父親在高雄工作多年,母親每年利用高雄氣候,在秋末冬初時就開始動手,家中院子很大,懸掛起來也不影響別家。臘味最需要的是連續的陽光,每當「日正當中」的日子,母親趕忙將許多竹竿掛著的臘味推出去迎接太陽,每年都做很多,除了自己留下少部份在過年應景外,大部份都分寄給我們兄弟姊妹及伯伯叔叔們,那是吾家最期盼和愛吃的年菜呀。母親晚年搬來台北,台北沒有做臘味的氣候,又沒有廣大的空間,所以這份家事也就停了。不過她製作了各式臘味卡片,上有分量、配料、時間、作法等等,並說如果想吃,就試著去做吧,不過主要還要靠那老天爺賜的大太陽。如今卡片留在我們身邊,視為傳家之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