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筆者已「塵滿面、鬢如霜」。浮生有幸從中國來到美國加州陽光帶地區旅居，環境雅靜，花草遍野，兒孫繞膝，盡享天倫之樂，可謂「得天獨厚」，知足常樂。然而時時浮想聯篇，心潮逐浪高，真的算是走進老年的行列了嗎？百思不解！驀然回首，杯中已空。傷對著夕陽或深宵的殘燭，仍然可看出醇酒當年的色澤。深紅淺紫也好，濃綠淡黃也罷，一一清晰。甚至當年溢出而仍留在杯外的痕跡，說也宛然。傷仍然細細地深情看著它，甚至偶爾一聞杯中的芳香餘味。人生百味，油然而生。

這也許就是老年。然而，你從何年、何月、何日、何時開始老的？究竟是誰給你定的「性」？提起「定性」，令人心生懼怕，膽顫心驚，這本是個可怕的名詞。它把多少人「定」下了終身。記得一九五七年神州大地，官方「定」右、中右或極右；內部控制使用，有的勞教或勞改，極其悲慘，下場可想而知。

追憶起文豪老舍，經不住狂風巨浪和屈辱，臨走時只對孫女說一句：「爺爺要走了，跟爺爺說一聲『再見』！」然後就孤身悄悄地走向大河深處…。此影歷歷在目，常暗自落淚，十二萬分惋惜，偶而還會夢見到他。不過現在不怕了，已經從這裡面解脫出來了。可是，誰把你定為老年的？苦苦思索好久，終於想起來了，也覺得饒有風趣，要比起一生中的任何一次「定性」都更有趣，確實富有人情味，寫出來與朋友們分享。

具體的日子是記不起來了，總是一個綠意盎然、春光明媚、鳥語花香的上午，一位年輕的媽媽，手拉著剛學會走路的幼兒，突然走到你的身邊。幼兒突昂起頭，滿面稚笑，自然的笑，天真、活潑的笑。他用發著親媽奶香的洪亮聲音，叫一聲「爺爺」！你笑了，他更笑了，他的媽媽、爸爸也都笑了。幼兒輕輕地走過去了，你的笑有片刻凝住。心中想著：「哦！我是爺爺了，那麼我老了」。無獨有偶，一次到夏威夷珍珠港旅遊，遊覽途中巧遇一位碧眼金髮的「老美」小姑娘，她很有禮貌地學我外甥孫女的呼喚，也叫我這個老中小老頭 「Grandfather」。我真頓覺臉發燒，不知如何面對，真有點汗顏啊！

是的，正是那個幼兒給你定的「性」。從此你就開始老起來了，不管你幾次染髮，或幾次拔去鬢邊的幾多白髮，甚至戴上設計假髮，也都不中用。不行，幼兒定下的「性」，他（她）代表自然。這比任何檔案或電腦信息庫中的表格，都更有特別權威，更具代表可靠性，勿容置疑，唯有認命。

自然不可倚老賣老，應該服老，老有所為，欣賞別人，肯定自己，自得其樂，不枉人生。老年朋友們，以為如何？應當說：「夕陽無限好！」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