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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將軍:王叔銘
王叔銘上將任職空軍總司令時留影

「老虎」將軍:王叔銘

王叔銘將軍因其作戰勇猛,外型彪悍,中外人士尊稱他「老虎」而不名。他在跨兩個世紀中,參與了「東征」,「抗戰」,「戡亂」三大戰役,出生入死,其精神、氣節、事功,充分的做到了一位「黃埔」的完人!數二戰將領中,有蔣總統、陳誠、何應欽、顧祝同、周至柔等而外,能與王將軍經歷三種時空打仗的人,好像絕無僅有,真是彌足珍貴。放眼今日,武德,軍魂已是蕩然無存;不禁興起「橘枳」之嘆!

筧橋創校,俄援肇始

王叔銘,山東諸城人,生於一九○五年,在家鄉讀完中學,即南下廣州,許身革命,考入黃埔軍校第一期。學生時代即隨軍校教導團參加「東征」戰役,表現英勇。時國父孫中山先生,見歐戰空軍主導戰場,貢獻非凡,認為中國救亡圖存,必須發展航空事業。王深體此意,乃透過嚴格的甄試,轉入廣東航校第一期學習飛行,於一九二五年以優異成績畢業,旋考選赴俄國,進入莫斯科蘇聯「第二軍事航空學校」學習航炸以及精研空軍戰略戰術,於一九三二年學成回國,受軍事委員會蔣委員長中正的指令,於杭州筧橋籌辦「中央航空學校」以培養戰鬥飛行員。學校建立後,奠基有成,不旋踵又奉派歐洲考察各國航空事業,兼習戰轟專業。回國後重返中央航校,傳道授業,故空軍各屆畢業同學,雖官至方面大任,對王將軍莫不敬畏有加。

一九三七年抗戰爆發,王叔銘奉派赴俄,接受軍援 E-15、E-16 戰機,並招募蘇俄志願軍飛行員來華助戰。返國後,立即投身對日抗戰。當時,中國空軍無論軍備、機種、實力均無法與日寇優勢的空軍相比。但王叔銘,不憂不懼,常常以寡擊眾,以弱勝強。他本人奮戰長空,幾經危難,均能平安度過;但他的俄國戰友,不少人空戰殉職,埋骨中華!

中國空軍英勇奮發,直到一九四一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在此前後,先有陳納德將軍所組飛虎隊義助在前,後有「中美混合團」並肩擊敵在後,促使中日空中態勢改觀。日本零式戰鬥機及「一○○」轟炸機,不再擁有橫行空際的優勢了。中美空軍聯合機隊以 P-40、P-43、P-47 、P-51 及 B-24 、B-25 甚至美軍 B-29 重轟炸機的出現,直逼得日本空軍日落西山,沒有還擊的餘地。

一九四六年「八一四」空軍勝利紀念日,蔣委員長中正特以軍功最高之青天白日勳章,頒授王叔銘將軍,以酬其勳勞。

同年,戡亂戰爭進入高峰,時王將軍任空軍第三路軍區司令,駐防山東濟南,常親率轟炸機隊出擊,凡四十餘次,遠歷綏遠、包頭、張家口、四平街、吉林、長春,錦州、以及配合胡宗南部、光復延安。

一九四九年,戡亂戰勢逆轉,王率機隊退駐保衛舟山基地,封鎖江浙沿海,支援陸軍反擊,創造了穩定台、澎的舟山大捷。

王叔銘治軍嚴謹,作戰勇猛,被中外人士譽為「王老虎」。「王老虎」三字比「王叔銘」還有名。有些人可能不知「王叔銘」,幾乎那個時代無人不知空軍有個「王老虎」!作為一名武將,古有「岳家軍」,今有「王老虎」,古今輝映,偉哉斯人!

領袖下野,患難與共

在大陸時期,王叔銘歷任空軍飛行教官,各級戰轟部隊部隊長、航校主任、軍區司令、空參大教育長,航空委員會副主任、空軍副總司令,此雖為個人之努力,但亦為領袖拔識之所致。一九四九年元月,總統蔣公迫於國家內外情勢,宣佈引退,繼任人是否能掌大局,前景難料。王叔銘鑒於總統一身繫國家安危,心情抑鬱,不忍見領袖兼校長受到身心折磨,乃毅然辭官逕赴溪口,與蔣經國,夏公權等,隨侍在側,朝夕相伴,王常以其敏銳之分析力,綜觀大局,掬誠進言,為領袖減壓分憂;直到撤遷來台,耿耿忠心,始終如一。

整建空軍,虎風輝耀

來台以後,王叔銘以空軍副總司令兼參謀長身分,協助總司令周至柔將軍,重整空軍,建立軍制,分配基地,接收新機,加緊訓練,吸進新血,遷空軍官校、機校、通校於岡山,幼校於東港,防校於花蓮,初訓基地於虎尾,厚植戰力,待機反攻。

一九五四年奉派兼任台灣防空司令,組訓防空部隊,統一指揮,並延攬原任台灣保安司令部第二處處長熊覺上校,擔任改組後的情報處長。熊為抗戰時,重慶防空情報所所長,夙為當時之防空司令賀國光將軍所賞識,且為陸軍轉入。熊不負所期,肩負大陸型之防空而改為海島型的防空,以其革新創意,當選了四十四年度的「克難英雄」且被力保晉階少將。可見王叔銘不分軍種,用人唯才。

一九五八年,周至柔總司令榮晉參謀總長,王叔銘接任空軍總司令,到任後倡導「老虎軍風」運動,以「機警」、「銳利」、「勇猛」、「剛強」等四大特性,期許空軍袍澤共勉共行。舉凡作戰、訓練、集會、演習、結束之前,官兵必高呼「老虎、老虎、老虎」!

「老虎」軍風,旨在促使空軍健兒戰志昂揚,虎虎生風,為爾後「八二三」金門戰役,空戰勝利,奠下了精神動員的宏基。

台海建功,外交飲譽

其實,兩岸隔海對峙,台海空戰,自一九五四年韓戰結束後,即揭開序幕。一九五五年十月二十五日,我駐桃園基地之第五戰轟大隊飛行官孫嗣文上尉,在馬祖以北上空,創下首次擊落米格-15 機的紀錄,總統蔣公為酬庸其功,次日由王總司令陪同晉見嘉勉,並問孫「有無成家」?,孫答「還沒有。」總統乃向王叔銘說:「你要多關心孫上尉的女友問題。」王返部後即設法說服了與孫久不「來電」的女友 – 東吳大學外文系的美女,姜文銖來參加孫嗣文的慶功會。這以後就是託立功之福,他們在一九五六年四月終於買花燭辦喜事 了!

一九五七年六月,王叔銘已升任參謀總長,由陳嘉尚上將接任總司令。

此後於四十七年(一九五八年)八月至十月,一直與中共空軍在台海上空又打了七次空戰,締造了卅一比一的驚世成績,凡此皆為俞大維部長、王叔銘總長、蔣經國主任,指揮運用,配合無間。空軍自陳嘉尚總司令以下,士氣如虹,將士用命所致,榮獲總統頒發「老虎旗」之殊榮。至於中共發動「八二三」金門砲戰,為時數月,先盛後衰,搞得他自己只好黯然收手下場。而我最高領袖趁勝下令空軍實施「春雷行動」,號召中共空軍駕機來歸。此後十幾年中,我們一直在使用空中電台強力的短波,播出自由的號召,每年幾乎都有反共義士駕機投誠,成就了空軍又一個「心理戰場」的勝利,卻給彼岸軍事當局營造了一個冗長的噩夢!

王叔銘總長任滿後,仍保持「一級上將」的榮銜,轉戰外交。先後任職駐聯合國軍事代表團團長兼空軍代表,一九七二年外放約旦大使,促使胡笙國王數度訪台,並植基於日後的中約邦交。

知兵親兵,心細如髮

王叔銘帶領下屬,親切自然,貌雖威武,心實仁慈。他對全軍飛行員之姓名全可背得出來,並運用如「張老師」的「常永敏」(註)系統,瞭解其飛官個人之性向、嗜好、情緒變化和遭遇的困難,並立刻給予疏導解決。這個措施,是國軍眾多高級將領中所難得辦到的。

空軍的戰訓、運作可說是高危險性的;除「飛安、人安」的要求特別高以外,對遺眷和同袍的眷屬,甚至子弟的教育,對其照顧的標準要求也是特別的高。諸如他們權益維護、急難救助、年節慰問、家事服務。全國各地,設有一個子弟中學,十三所子弟小學,就是一例。因而他又建力了「空軍一家」的運動,就是這個導因。

早年的遺眷多會由總統暨夫人召見慰撫。王叔銘伉儷以及單位政戰主管,必親為陪同,並做好先期的服務工作。

王叔銘看是「五短粗壯」的形體,但他心細如髮。如某年畢業之飛行官,人事單位必屆期列名「例晉」。其中有某人因故業已殉職,但名單中仍然列名。如此,他會劃一問號將原文退回,人事單位會意後,必感汗顏。

他對中國文史造詣頗深,有人要求他題字作句,多為親筆揮毫,且娟秀端正,不假他人之手,堪稱儒將。

引領京戲,寶島播種

王叔銘自幼就熱愛京戲,是個小戲迷。不但自己會唱,也最喜歡欣賞。據他自述,為了在家鄉看一場野台劇,要自帶乾糧和小板凳,步行數十里去看戲。散場後再行回程,往往到家已是破曉時分了,真是樂此不疲!因此他常對人言,將來如能發達,當開個戲館,既可自娛娛人,又可教化社會,多麼「拉風」啊!

數十年後,他已當上了空軍的高官了,雖無私產,總算有了點成就。時逢一九四九年,在戰火瀰漫中,到武漢 搶救了原屬空軍第四軍區的「雲霄劇團」,以名角姜鑫萍為主的 一行「班子」隨軍來台。除了姜鑫萍的 女兒姜慧芸為當家花旦外,同時禮聘刀馬旦戴綺霞、小生馬世昌、朱世友,再將傘兵的「飛虎」豫劇隊情商合併,成立了空軍「大鵬劇團」。當時原「雲宵」劇 團 的成員中,尚 有北京「富連成」「榮春社」「嗚春社」的要角 – 老生哈元章、張鳴福,旦角劉鳴寶,老旦王鳴詠,小丑董勝村、王鳴兆,淨角孫元坡,武生孫元彬、王永春,老旦馬元亮,小生馬榮利,及老師蘇盛世等,皆為一時之選。初試啼聲,可說一鳴驚人,在屢有展現中,帶動了爾後的友軍和社會劇團,使劇團在台蓬勃發展,影響了得!

王叔銘復秉持總統蔣公倡導「復興中華文化」運動,獲戲劇大師齊如山之傾力相助,假臺北松江路一號「空軍新生社」部分房舍,也是「大鵬劇團」營舍之側,作為「小大鵬訓練班」使用,意在培養國劇幼苗,使他們能繼往開來,傳承國粹薪火。於是第一期由齊如山介紹極具潛力的徐璐,交由彭鳴寶老師教戲,蘇盛世老師教武功外,接著二至八期相繼入班,採重疊式招生施教。故在極短時間即有青衣泰斗徐璐、古愛蓮、鈕方雨、高蕙蘭、嚴蘭靜、姜竹華、楊丹麗、楊玉芝、王麗雲、王鶯華、邵佩瑜、朱繼屏(李旋)、杜匡稷、夏元增、張富樁、朱克榮、朱錦榮、孫正雯、孫正霙、嚴莉華、程燕齡、康秋玲、張安平、廖苑芬、郭小莊、張麗虹、王鳳雲…等等、相繼嶄露頭角。

他(她)們每周要到新生社介壽堂實習演出,每三個月要配合「大鵬劇團」要到國軍文藝中心參加公演。王叔銘,齊如山每演必到,兩位對每齣戲的台詞、唱腔、做表…都會巨細靡遺地於表演後講評。台灣的國劇,就因為有他們兩老精心灌溉 之下,日新月恆,趨向鼎盛!

一九六七年春,小大鵬訓練班,由空總政戰部主任吳寶華將軍,在賴銘湯總司令全力支援下,邀筆者籌建正式國劇學校,並聘為首任校長,且得政府承認與高級職業學校同等資格之「大鵬戲劇學校」,賦予制式教育,為學生開闢更美好前途。時王叔銘任職聯合國軍事代表團團長,聞訊雀躍萬分,經常函電垂詢校況,殷殷垂問,常要看學生練功、學戲、演出之錄音帶,回國時必親蒞學校巡視,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自奉儉樸,軼事成堆

王叔銘常年住在臺北市濟南路一棟日式的平房裡,客人到訪,走在客廳的地板上會有吱吱作響的聲音。進門右側,是一間約有七、八坪大的書房。因為沒有冷氣,常常夏天下班後打赤膊在此批閱重要公文,或為「大鵬」參加康樂大賽,編撰劇本。其生活平實,可見一般。

他每日早起,仍像幾十年前的入伍生一樣,要整理內務,把一床棉被疊得方方正正,還用夾板壓得平平整整,真是可敬又可愛!他「最奢侈」的享受是把一隻雞用豆腐放在沙罐裡頭燉,一直熬得豆腐把湯汁吸乾,再吃豆腐,認為是最美味的補品。

至於他的娛樂除酷愛京戲而外,有時也會自己來一段包公的黑頭戲,由蔣兆成副官操琴,有時兩人也會對唱。

他在空軍總司令任內,公餘的時間,多喜歡調教「大鵬劇團」。有一次晚會中觀賞「四郎探母」。當演至鐵鏡公主用手掐小阿哥,使他哭泣以便騙取太后令箭時,通常應該是用哨吶吹出小孩哭聲,但那天這位做「效果」的人忘了帶這個「道具」,就用自己的嘴,仿著嬰兒的哭泣聲哇哇的叫。王即用他的山東腔問:「這是幹啥?」後座的康樂大隊長回答是「學小阿哥哭泣」。王說「真不成體統,關起來!」大隊長只好答「是」。

這件事過去了幾個月,有一天湊巧又重演這齣戲。王忽然想起就問大隊長:「那個吹哨吶的人咧?」大隊長回答「不是上次您教我關起來了嗎?」王立刻回說:「那是俺的一句氣話嘛,怎麼真的把他關到現在,趕快拿我一個紅包給他,放出來後叫他來見我。」

這件事筆者主持「大鵬劇校」時,常聽得同仁們口耳相傳,其真實性待考。

民國四十幾年,美國第七艦隊司令雷德福(Redford)上將,蒞台參訪中美聯合演習。趁空,王叔銘上將邀他去位在臺北市火車站旁之「銀翼食堂」品嘗中華美味。(按:「銀翼」在大陸時,是空軍營區類似福利社的餐廳,是隨空軍總部於三十八年轉進來台,覓地自營食堂,他的特色是維揚口味。那時臺北民風樸實,沒有觀光飯店,有此場合待客,已是不易了!)那天主廚張胖子,見是總司令招待國賓,特別精心做了一道八寶飯,上桌前,又灑了一層粉糖,覆蓋在上,熱騰騰的好不誘惑。張胖子自認這一道甜點,必受稱讚。王上將為表尊敬,先舀一勺敬主客,未料雷氏甫行舉勺入口,突然表情怪異,好像吞吐兩難的樣子,王知有蹊蹺,就咬一勺嚐試,頓感鹹難入口。為了禮貌,兩位大將都不 能當場吐出,其尷尬可知。及至馬上找來張胖子詢問,方知廚司的「加料」是台灣鹽務局新推出的「再製鹽」,既白又細,是「張冠李戴」所致,給王老總出了個大洋像。

又有一次,老王總輕裝簡從,約了三數好友到臺北市某餐廳小吃。餐畢才想到身上沒帶現款,那時還不流行金融卡,客人已先告辭了,留下他來「買單」。他只好要求簽帳,侍者無法做主,老闆也不識王某為何許人?王總更不好說出自己的身分,因為對方不一定採信,情急之下,就脫口而出:「我是空軍的王老虎,你們怎麼這樣不給面子?」老闆聽罷連說:「您是王老虎啊,失敬失敬!我請客,我請客,總司令請便!」次日一早,參謀就送來帳款,老闆說:「好糗啊!一個大人物出門不帶錢,昨夜你們老總算是『虎落平原』了!」說罷引來餐廳員工一陣哄笑。

筆者任職臺灣「華視」節目部主任時推出軍教大片「河山春曉」以紀念黃埔建軍六十週年之事功,適王叔銘(左一)、顧祝同二位上將蒞訪時留影

筆者任職臺灣「華視」節目部主任時推出軍教大片「河山春曉」以紀念黃埔建軍六十週年之事功,適王叔銘(左一)、顧祝同二位上將蒞訪時留影

將軍因係國家一級上將,按照軍制是終身職,又是空軍遵奉的大家長,因此每年的「八一四」空軍勝利紀念日的「勳舊晚會」都要請他來訓話。當他年過九十時,身體雖然健朗,但記憶力卻逐年衰退。當他對在座軍官暨眷屬講話時,對總司令及貴賓,都次弟稱呼,對各期畢業之飛行軍官,咸稱同學,唯對眷屬不稱「女士」而習稱「各位女太太們」。說話及半,常常忘了下一句,總是由夫人尤祥雲女士,坐在靠講台下面的席位仰頭提示。後來他有點耳背,常常聽不清說什麼,夫人乾脆大聲代續,也會引起台下聽眾大笑。這雖然逗得大家一樂也,但更襯托了空軍大家庭場面的溫馨。

其實,王將軍出自農村,刻苦成名後,畢生忠勇謀國,其性率直可愛,雖然官拜四星上將,仍不失其北方人的純真。筆者有幸,直接間接地做了他幾十年的部屬,民國四十三年四月我在臺北與內子丘淑華成婚,他還是我們的證婚人。後來我做了「大鵬劇校」的校長,算是延續了他扶植國劇的一段心願。

世局混混,歲月悠悠。將軍離開我們十幾年了,而他的德行軼事,我們依然深在念中。

註:「常永敏」是一個代號。它在空軍各基地,都有專人對人與事異常,或需代為解決處理時,會及時得到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