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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猶新的榆林港撤軍

國民黨於 1949 年底撤守海南島,我們汽車連在三亞東面的榆林港集結,做撤退準備。那時我在汽車連二排管汽油,因為年紀最小,排長很照顧我。即將撤退了,俗話說窮家富路,我卻身無分文,只好厚著臉皮向排長哭訴,排長給了我三塊銀元,我馬上跑到街上買了四罐鷹牌煉乳,放入行囊。以備不時之需。

三天後接到撤退的命令,海軍登陸艇 —— 中勇號也已停靠在榆林港碼頭。連裡四、五十部大道奇,也駛入碼頭,整齊地排列在那裡,一切準備就緒,就等一聲令下,有序登艇。我們只是撤守,沒有戰火。天色漸暗,碼頭上靜悄悄地,同事們忙碌了一天,都在車內休息,有的已經昏昏欲睡。

這時,大批的步兵部隊進入了碼頭,和我們一樣待命登艇。步兵人多,碼頭上便人聲嘈雜起來。突然遠處響起了爆炸聲,步兵便人頭攢動亂了陣腳。人們開始湧向中勇號的懸梯,相互推擠,爭先恐後的往上爬。我便聽到噗通噗通的聲響,看到很多人從懸梯上被擠掉到海裡去了,場面非常慘烈。

那時我的個子雖然很高,但是年齡最小,同事們都叫我「大個子小孩」。我雖然沒有開過槍,也沒有上過戰場。但是我自小離家,自我保護意識很強。我知道我肯定擠不過這些成年人,就先把行李捲好,冷靜的觀察這條艇,發現有一根纜繩綁在粗大的鐵柱上,那一頭一直通到中勇號的甲板上。我幼年時學過一些拳腳,總比那些成年軍人靈活些,我就斜背著行李,順著纜繩爬上了中勇號。到了上面一看,甲板上船艙裡全都是人,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突然發現吊在那裡一艘救生艇,下面黑呼呼的沒有人,我立刻低著頭鑽了進去,然後攤開行李躺在那裡休息。

這時候就聽到擴音器裡在迴圈播放著「不要慌,不要慌,馬上派小汽艇來接大家!」我爬上來的那條纜繩已被砍斷,中勇號開始移動,慢慢的駛出了榆林港碼頭。原來為了保證登艇人員的安全,中勇號駛出碼頭,然後用小汽艇一船一船的把人們送到艇上。

這時已經是半夜了,我感覺到肚子餓了,就打開背包,拿出早已準備的煉乳,那時的罐頭沒有開罐裝置,沒有工具無法打開。怎麼辦?我便在甲板上到處摸,摸到了一個生銹的鐵釘和一塊硬的東西,在罐上打了兩個洞。猛吸幾口,靜躺著略覺舒服,一罐煉乳解決了肚子的問題,不久我便呼呼的睡著了。

當我在嘈雜的人聲中醒來時,已是陽光普照,中勇號已停泊在港口外面,甲板上很多人手扶欄杆,遙望遠處滿載著撤離人員向這裡駛來的小汽艇。原來,這些小汽艇整夜都在往艇上運送撤退的人員。我的班長和同事們,都是乘小汽艇登上了中勇號的。而那幾十輛大道奇,都留在了榆林港碼頭。

我們乘坐的中勇號登陸艇啟航了,榆林港碼頭也漸行漸遠了,但它卻是我心中永遠抹不去的記憶。

註:臺灣女作家龍應台在她的著作中曾經描述過榆林港碼頭撤退時,人們蜂擁登艇很多人被擠入海裡,像下水餃似的悲慘狀況。她也註明了是聽他人描述。而我卻是親臨其境和親眼目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