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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曾經有個羅得西亞
街景

非洲曾經有個羅得西亞

「搞笑諾貝爾奬」(Ig Nobel Prize)是對諾貝爾奬的有趣模仿。每年十月初,搞笑頒奬典禮在哈佛大學桑德斯劇場舉行。奬品有紙奬杯,十萬億津巴布韋幣。這個數不清零的十萬億紙幣,是津巴布韋儲備銀行發行的法定貨幣,現早已停止在世面上流通了。

津巴布韋在非洲南部,從前的名字是羅得西亞,首都索爾茲伯里市;津巴布韋 1980 年獨立後,首都改名為哈拉雷。當年羅得西亞儲備銀行在首都索市詹姆森大道旁,從大道拾級而上進入銀行營業大廳;津巴布韋獨立後,發行十萬億紙幣的儲備銀行已建造為二十八層的高樓。津巴布韋連年極度通貨膨脹幣值急貶。根據聯合國發展計劃委員會 2019 年公布的最新標準,津巴布韋是世界上最窮的國家。

十九世紀末期之前,羅得西亞是部族紹納人和恩德貝勤人的居住地。1888 年英屬南非公司成立,英人來到羅得西亞。1923 年羅得西亞成為英屬自治殖民地,英人在當地建立了一套和南非相似的種族隔離制度,由於經濟發展良好,羅得西亞的富裕僅次於南非。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羅得西亞的白人約三十萬,羅得西亞要求獨立,遭英國政府拒絕。1965 年羅得西亞總理史密斯和其內閣閣員發表了《單方面獨立宣言》。1965 到 1970 年、羅得西亞尊英國君主伊麗莎白二世為名義上的國家元首,但是一直未能得到國際的認同。羅得西亞因有鄰國的協助,經濟仍然欣欣向榮。

公園池塘

羅得西亞首都索市佈局整齊,規劃為居住、商業和工業區。市區按照三分建築七分綠化,多公園綠地,終年草木蔥鬱。詹姆森大道兩旁多是政府機構,大道的中間分隔島上,隨時換種著新鮮賞心悅目的植物。從儲備銀行往前走是財政部,再往前一幢比較矮小的建築是總理伊恩.史密斯的辦公處,再往前就是當年我上班的政府公共工程部,一組迴旋的平房辦公室。索市公園在儲備銀行附近,公園內林木清翠,有人工瀑布。

羅得西亞地處高原,氣候宜人,由於當地經濟發展很快,尤其是農業,成為非洲的農業大國,工業也很發達。鄰近國家的華僑們如不遠去南非、可去羅得西亞看病、升學、採買。開車去羅得西亞,一進入邊界就見到路況的不同,寬闊的瀝青路,清晰的指路標記,整潔方便的加油站,遠近樹木風景如畫,天空也似乎特別的藍。

六十年代我曾到訪索巿,市中心有大小超市,服裝精品店,餐廳旅館,週末交通繁忙時更見索市的繁榮;七十年代中後期,市區仍整潔,商店櫥窗的展示仍華麗,但街上的行人不再匆忙了。一次在街上遇到一位穿著樸素的英國中年女士,是一位小學校長,曾在中國雲南辦學。我住在羅得西亞時、已是羅得西亞的最後五年。因為長期實行種族隔離,處處已成規矩,住宅區、學校、醫院、公車等都已隔離。

鄰居西蒙老先生、每天早上由司機開車去女兒的工廠簽發支票。他知道我上班的地方可順路,邀我每天早上搭他的車去上班。一次西蒙夫婦去德國旅行,我搭公車上班,公車到站車門打開,即聽到車內乘客們的高聲談笑,司機卻說我要乘的公車馬上就到,果然另一部公車到站,裡面乘坐的都是白人。其實我坐公車上班也只兩站,公車清潔舒適,每天會遇到相同的車友,而且從住家走去公車站,還可欣賞樹叢間幢幢各有特色的美觀庭院。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大量羅得西亞英裔報效祖國。我上班的工程部財務長曾服役英皇空軍,但他不主張羅得西亞獨立。羅得西亞是內陸國,交通有鐵路、公路和航空,有大小三個飛機場,工程部的工程師們定期勘測全國基礎建設、各處的橋樑路況。

羅得西亞上班的服裝規定,男士打領帶,女士著套裝或衣裙。 由於種族隔離政策,以前上班的是白人,而後黑人同事增多。同事間英裔潘太太熱心照顧新同事,每年聖誕節烘焙聖誕布丁(水果蛋糕)供大家品嚐。安是位文靜長相溫和的黑女孩,當辦公室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拼一個英文字時,她會在座位上小聲拼出來。蘇黑髮皮膚白皙個性開朗樂觀,常為辦公室帶來歡笑。凱是唯一的印度女同事,總是微笑待人,由於宗教習俗,長髮搽油穿涼鞋。她膚色淺棕,丈夫膚色較深,可是聽說他的種姓階級比較高。凱在公共工程的房屋建築部門處理建築公司和政府訂合同的檔案。

1978 年羅得西亞時局非常緊張,兩股民族主義勢力各有外援,極具武裝裝備。總理史密斯和非激進主教簽訂條約,組成由黑人和白人的臨時政府,改名為津巴布韋羅得西亞,但兩股武裝勢力都拒絕參與。山雨欲來,6 月九名英國傳教士和四名小童被殺,9 月羅得西亞航空 825 號班機被擊落,我們的打字室深得打字小姐們喜愛的組長,和她的丈夫在除夕夜被屋外的阻擊手槍殺。時局巨變,上班處的白人同事漸漸離去。

凱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十二歲大兒子在校踢球受傷住院,我陪她去醫院,走進一間醫院大病房,病房裡只有她的兒子和另一位印度小男孩。凱的兒子快復原了,他們母子談話間,突然聽到眾多婦人急促的講話聲;望向門口,見到一大群黑巾蒙面身著黑長袍的婦女走向小男孩的床位。小男孩的母親和親友們來醫院看他,可是母親蒙面、只隔著黑袍撫摸著小兒,母子都在哭泣。

凱請我去家裡午餐,她住近郊印度住宅區,房舍寬敞,餐廳的長餐桌上鋪了桌布,擺滿餐盤餐具,招待我一人午餐說家人以後才吃。我用餐時、她在一旁用小火爐為我煮餐後的印度牛奶紅茶。凱不談她的家事,只告訴我她時常頭痛,頭痛嚴重時、服用高劑量的頭痛藥也無效。

因為有親友住在羅得西亞,我以為只去住兩三年,結果住了五年。即將離開羅得西亞,更珍惜每次去儲備銀行和財政部的機會,在詹姆森大道走一圈。工程部的工程師們到會計室來付他們用過的私人長途電話費;電機總工程師來看電費帳單,他來看的是高峰期的用電量,他們沒有離開羅得西亞。一次去銀行時剛走近總理府,見到一部黑轎車停在總理府門前,總理史密斯獨自走出轎車,十幾步就走進了總理府,史密斯是不會離開羅得西亞的。

談羅得西亞要講到兩位人物:塞西爾.約翰.羅德斯和伊恩.道格拉斯.史密斯。塞西爾.羅德斯(1853—1902)英裔南非商人、礦業大亨,從他的不列顛南非公司在當時控制今日的津巴布韋地區境內,成立了羅得西亞殖民地。他相信建殖大英帝國的殖民地,是為使世人生活過得更好。他熱衷於教育事業,設立羅德斯奬學金(Rhodes Scholarship),南非的羅德斯大學就是以他為名。

伊恩.道格拉斯.史密斯(1919—2007)是英裔非洲羅得西亞出生的白人農家子弟,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後,史密斯在 1941 年加入羅得西亞皇家空軍,1943 和 1944 年兩次在飛行任務時墮機並受傷。史密斯在戰後返南非羅德斯大學,在學校時曾獲選為學生代表議會主席,1946 年畢業。史密斯二十九歲被選為羅得西亞議員,順利從政。但時局複雜不測,而南非和羅得西亞還在實行種族隔離政策,因而羅得西亞長年面對經濟制裁、恐襲和國際壓力。

1979 年,英國以宗祖國身份,迫使羅得西亞各方勢力在倫敦達成蘭開斯特協定:規定在津巴布韋獨立十年內不得進行土地改革。1980 年津巴布韋獨立,史密斯在津巴布韋立國後,擔任國會議員,對新統治政策作出批評,到 1987 年遭免去議員資格。史密斯退出政壇後,回到南部父母留下的農場,和當地的黑人鄰居們和諧居住生活。

四十年前,非洲曾經有個羅得西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