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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行生涯四十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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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 年轉入民航業,服務於遠東航空公司。初期接受 VC-8 機訓練(英國製造,噴射渦輪,四螺旋槳增壓客艙,早年毛澤東即選此型為其專機)。1978 年,前往 Seattle Boeing 公司受 B-737 機訓練。地面學科四週,若不能通過測驗,則先行遣返不予訓練,因此頗具壓力。古人所謂「三更燈火五更雞」的歲月,我終於親身體會到了。試畢,轉往溫哥華加拿大航空公司接受模擬機訓練。經波音公司考試官檢定合格,始返國實施空機訓練。再一次由民航局派員隨機檢定合格,始正式上機任副駕駛職。經多年磨鍊、公司考核,選拔而為正機師。再經相當時間的歷鍊與經驗累積,終成機長,筆者有幸再經「修煉」而成為教師級飛行員。在 B-737 機隊服務多年後,復奉調至新成立之 MD 機隊服勤,再一次前往美加州長堤(Long Beach)的 McDonnell Douglas 公司接受 MD-82 機訓練,過程又是如前述,同樣的一套艱辛訓練過程,再次剝了一層皮。

筆者服務於遠航 MD 機隊時攝

筆者服務於遠航 MD 機隊時攝

筆者於 737 機隊擔任機長職務不久,有次夜航降落高雄國際機場。準備進場前,塔臺告知目前天氣突變(海島地區常見的現象),滂沱大雨,能見度驟降至最低進場標準。最大側風速為 30 浬(為該機落地之極限),是否降落由機長自行決定。詢問塔臺機場是否已關閉?回答「沒有」。我稍作考慮,即要求降落。越接近地面,能見度愈差,直至隱約目視進場燈光,才知確實已對正跑道,俟輪子觸地才知道是落地了。由於風大雨大,飛機馬上就全停,由於能見度極差之故,竟無法辨認自己在跑道上的確實位置。俟「Follow Me」車子引導至停機區,關車後,在旅客報以熱烈掌聲時才發現我已冷汗浹背矣!

攝於波音737駕駛艙內

攝於波音737駕駛艙內

當我服務於 MD 機隊,第二次飛帛硫(Palau)班機時(位於臺灣東南約 1,400 浬之一島國)差點發生狀況。起飛前,預報目的地為晴天,能見度無限,自忖是個愉快的飛行天。當時筆者已是 Instruct Pilot,帶飛一新進的美籍機師及剛上任之副機師自高雄起飛。剛過菲律賓 ADIZ(防空識別區)進入夏威夷 ADIZ 接受其管制時,即被告知目的地由晴轉雨並正在雷雨中。唯熱帶氣候於夏季極不穩定、變幻莫測,一般大雷雨二、三十分鐘即行消散,來得急、去得亦快,很快即將好轉。減速慢行,預估到達時應已轉晴。人算不如天算,待進場時仍然低雲密佈,而指示進場之航行儀表偏在此時發生故障,需以目視跑道才能降落。又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而油量已所剩不多。我決定試降一次,若不成,將立即飛往 400 浬外之備降場 Koror。憑著多年經驗摸索進場(因機場在海邊,無高山地形顧慮),終於在最低決定進場高度時看到跑道,安全落地。又是一次有驚無險的飛行。

某年初冬,我擔任週末夜晚最後自高雄小港國際機場飛返臺北班機的任務,目睹座無虛席的客艙(即使頭等艙亦爆滿),深信大家彼此都急著想回家。一切就緒後,立刻儘速起飛。離場不久尚在爬升中,突然座艙內一片漆黑。我判斷為電氣系發生故障,立即啟動備用系統操作,一切均恢復常態,繼續飛行。剛過中途(台中)不久,備用電氣系統亦行失效,更有部分航行儀表無任何指示。筆者立即聯繫目的地臺北松山機場詢問天氣情況,老天保佑,為目視的好天氣,我告以情況容我優先降落。自恃安全無慮,因為最後還有電瓶可供三十分鐘緊急之用,不需驚慌,但還是要儘快落地方為上策。

筆者於退休前一天,尚遇妙事一樁。當日清晨,風和日麗,班機由松山機場徐徐滑向跑道,準備待命起飛。這時,目視有一小型 ATR 機正準備降落。待此機落地後,塔臺告知本班機可進入跑道「等待」。落地飛機迅速減速後,呼叫塔臺請求用中段之快速滑行道脫離。塔臺許可後,管制員目視前機已脫離跑道,遂下令本班機「Clear for take off」。我重覆後,以全馬力加速滾行,正在此時,前機老兄突然改變初衷,又轉入跑道滑行。當時我已加速至接近離地速度,說時遲那時快,為安全計,我斷然決定放棄起飛,並呼叫塔臺「Reject take off」,並用大量反變距及煞車令飛機全停,險些造成危險事件。事後,他﹙前機﹚受罰,我獲獎。相安無事,平安就是最大的福分。

與波音737合影

與波音 737 合影

起降(Take off and landing),乃飛行中較為危險的時刻,尤其是在惡劣氣候或大側風之情況下,飛機發生事故往往亦多在此時。因此,每次起飛或降落時,我均如履薄冰,小心謹慎。筆者服務空軍十七餘年,民航業二十三年多,飛行超過四十個年頭,飛行時數達兩萬三千五百多小時,起飛落地逾一萬一千八百架次,無任何失事或不良紀錄,於六十歲時得以全身而退,劃上完美句點。這得感謝蒼天的厚愛,更要感謝周遭教導過我的先進。

每年兩次嚴格的空勤體檢,不論在空軍或民航均頗具心理壓力,每次總有人因不能通過而改服地勤或離開現職。筆者通過至少八十次空勤體檢,誠所謂「關關難過關關過」,實屬不易。

「他山之石可以攻錯。」聰明人要以他人的教訓作為自己的經驗,切記別人所犯的錯誤,自己決不可造次,一切以安全為首要,才能保得百年身。

1998 年六十歲生日退休,承蒙公司熱烈歡送,實感榮幸。然而遺憾的是亦吹響了我飛行生涯的熄燈號。當我飛完最後一次班機下機時,目睹空橋兩側站滿了手捧鮮花的空姐,一位接一位的替我「錦上添花」,讓我深為感動。在如織的人群中,不乏昔日的工作夥伴及各部門的代表們給我離別的祝福。航務部門早就準備了數量可觀的香檳、特製的巨型蛋糕和精緻西點,以酒會送別。晚間,公司在臺北一知名大飯店設宴,舉辦餐會餞別,席開十桌。董事長、總經理、各單位主管以及平日飛行的夥伴們共襄盛舉,歡聚一堂。筆者並獲饋贈多項獎品,除了感念之餘,亦深感與有榮焉。

在美與家人合影

在美與家人合影

榮退後,移居美國加州與家人團聚。內子陳慰先早年畢業於台大歷史系,曾服務教育界多年,培育學子俊彥無數。子女分別畢業於史丹福及南加大,均成家立業各有所成,對社會亦有所貢獻,筆者於閒暇之餘,有伶俐聰慧之雙胞胎孫女繞膝作陪。安享天倫之餘,仍不忘繼續服務社會、社區及至石氏基金會擔任義工,自 2001 年迄今。堪稱為名符其實的「老義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