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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鶴樓探謎》之十:武昌城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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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口城、郢州城、鄂州城是不是修在黃鵠山上?
– 鄂州城外的南市是如何開發而最後併入武昌城的?

《黃鶴樓探謎》中,最後一謎,是最大一謎,也是難解之謎;不是難於解開,而是難於解決。它不是黃鶴樓某一景色之謎,而是黃鶴樓所在的一個城市之謎;它影響最大,牽扯面也是最大。它就是夏口城、郢州城、鄂州城是不是修在黃鵠山上?鄂州城外的南市是如何開發而最後併入武昌城的?

幾乎所有介紹武漢市城市歷史的書刊,都寫武漢市是武昌的古城夏口城;郢州城和鄂州城,是修建在武昌江邊的黃鵠山(今蛇山)上。又寫鄂夕州城外的南市,在長江江中的鸚鵡洲上。特別是前者,在現在蛇山上新黃鶴樓東面,還立有「古郢州城垣遺址」的碑牌,上寫「郢州城亦稱郢城,系南朝宋就三國孫權所建夏口城擴建設而成,為其所置郢州州治,以後齊、梁、陳一直以此城為郢州州治,隋置郢州,設江夏縣,郢州州治和江夏縣治均設在郢州城內。郢州城自劉宋經隋、唐至五代五百年城垣未廢。現存郢州城垣,自黃鶴樓後往東至白雲閣全長 300 米,為武漢文物保護地段」。真是「鐵案如山」,要想否定很難的。

在否定整個碑文之前,先否定其中一段明顯錯誤的碑文,即「隋置郢州,……郢州城自劉宋經隋、唐至五代曆五百年」,這段沿革是明顯錯誤。

郢州是南朝宋孝武帝所置,這是對的。他是為了分割荊州勢力,分荊、湘、江、豫四州之八郡,於孝建元年(西元 454 年)設立,州治在夏口城;齊、梁、陳州名和州治未變。但北周又在陳郢州之北置另一郢州,州治竟陵(今天門東北),江南、江北有了兩個郢州。隋文帝開皇九年(西元 589 年)廢郡為州,將江南郢州江夏郡改置鄂州,郢州城就成了鄂州城了。江漢地區只剩下江北郢州了。隋煬帝又改州為郡,鄂州復為江夏郡,江北郢州復為竟陵郡。但為時不久,唐初又恢復鄂州和江北郢州。五代紛亂,至宋統一,鄂州基本未變,又因武昌軍而有武昌之名。江北郢州未變。江南郢州只有一百三十五年,而鄂州有三百七十一年,五百年中,鄂州比郢州長兩百多年。根據上述沿革,故碑文說隋置郢州和經隋唐至五代仍為郢州是明顯錯誤。再說碑文的主旨,是說自夏口城至郢州城(包括鄂州城)都是修建在黃鵠山上,是完全錯誤的,原因是對有關史志作了錯誤解讀。《三國志.吳主傳》上寫「二年春正月,……是月,城江夏山。」這是孫權修夏口城的最原始的記載。唐《元和郡縣誌》也寫「吳黃武二年城江夏山」,就是以《三國志》為據的。後人錯誤理解「城江夏山」是修建在山上,其實這是古文的簡略寫法,它的真實含意是修建在江夏山(黃鵠山)這個地方。《三國志.吳主傳》寫孫權一章中,先後寫了城石頭(建安十七年)、城武昌(黃初二年)、城江夏山(黃武二年)、城沙羨(赤烏二年)和城江陵(赤烏十一年)五處,都是把這些地方作為地名,把城修在這些地方。如石頭山(在今南京),也不是將城修在山上,而是修在山下,背山面江。還有宋陸遊《入蜀記》第五寫「登鏡亭,訪黃鶴樓故址。石鏡亭者,石城山一隅,正枕大江,」這是第一次將黃鵠山稱石城山。清陳本立《黃鶴樓名勝記》上寫「黃鵠山名石城山,長竟里,高十尋有奇。……先是圭土為城者,置此山闤闠中。」其石城山之名,源自《入蜀記》所稱。後人又將「石城山」誤解為山上修有石城而名,實乃因山的兩側石壁如牆之故,唐以前夏口城和郢州城都是「圭土為城」的土城,那有將土城稱石城的。

夏口城,郢州城以至鄂州城,究竟修建在何處呢?北魏酈道元《水經注.江水三》上明確寫:「鵠山東北對夏口城,魏黃初二年,孫權所築也。依山傍江,開勢明遠,憑墉借阻,高觀枕流,上則遊月流川,下則激浪崎嶇,實舟人之所艱也,對岸則入沔津,故城以夏口為名,亦沙羨縣治也。」這一段詳細的記載,幾乎字字句句都是說明夏口城在山下的位置。它說明它在黃鵠山的東北面山下,它一面依靠著山。一面傍近著江,地勢平坦和開闊,它借山和江為屏障,它可以登高和臨江,上山可以更好看到天上星月和江中流水,沿江則可親身體會縴夫披浪攀岩的艱險。《水經注》是最權威的水系專著,應以此為據。

還要根據實際情況,分析夏口城、郢州城和鄂州城能不能修建在黃鵠山上,或黃鵠山上建不建得了夏口城,郢州城和鄂州城。從史志上可以得知,從三國至五代,江夏郡治、郢州州治和鄂州州治都是和所屬縣治共處一地。有城牆,有州、縣官衙,有居民,曾有屯兵,官、民、兵曾高達十餘萬人。而黃鵠山(今蛇山三分之一)長約一里,山上頂寬九丈左右,又短又窄,怎麼能建得下城牆、官衙、民居和住得下幾萬至十餘萬人呢?山下有平地不建,而要擠在一個擠不下的山上呢?上下山也不方便,一旦被圍就如甕中捉鱉!

如以《三國志》、《元和郡縣誌》的「城江夏山」和《入蜀記》、《黃鶴樓名勝記》的「石城山」為據,定為建在山上,那麼這麼大的州城何時搬到山下,也應該有史志記載!唐、宋以來,未有任何史志有搬下山的記載。相反,多的是城在山下的記載,則說明夏口城、郢州城至鄂州城從來不在山上,而在山下。如李白《與史郎中飲聽黃鶴樓上吹笛》詩中寫:「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說明鄂州城是江城而非山城,是山下而非山上。唐詩人盧郢《黃鶴樓》詩也寫:「黃鶴何年去杳冥?高樓千載倚江城。」也證明是江城,在山下。從古自今,江城成了武昌城和武漢市的代稱。宋陸遊《入蜀記》第四也寫:「食時至鄂州,泊稅務亭,賈船官舫,不可勝計,街尾不絕者數里。」完全是山下江邊景色,也是江城的生動寫照。

唐宋及其以前的江城,是在黃鵠山之北,為什麼要建在山北呢,因為山南比山北的湖泊眾多。唐宋以前稱黃鵠山南為鄂渚,渚者,水中不能居人的小塊陸地。此處水陸交錯,渚地甚多,為楚國封國鄂王所轄之地,故名鄂渚。南宋王象之撰的《輿地紀勝》記載,鄂渚在江夏西黃鵠磯上(上游)三百步,隋改郢州為鄂州,因渚而名。唐宋以後,改稱鄂渚為南湖(因在鄂州城和黃鵠山南),此時南湖不是一個湖,而是一個大大小小的湖泊群,湖泊之間有陸地,外與江通。唐前期,這裏還是一片荒湖,因為當時實行嚴格的坊市制度,即州、縣治所之外不能置市。中唐以後,坊市制度放寬,許多州、縣治所之外紛紛出現集市、都名和草市。此時,在鄂州城南(也即黃鵠山南)的南湖的湖間高地,修建一條離江不遠和與江平行的長堤,既可防止江水灌入內湖,又可供人居住和經商,很快就發展成為一條長街,這就是鄂州城外的草市。《輿地紀勝》上寫:「南湖外與江通,長堤為限,長街貫其中,四旁居民蟻附。」此後又長街之外靠近江邊修了一條稍短的花堤,也發展為花堤街,草市更繁榮了。隨著堤越修越多,街也越來越多,南湖湖面逐漸縮小,南湖之名遂為南市代替。關於南市的情況,有許多記載。范成大《吳船錄》中寫:「年至鄂渚,泊鸚鵡州前南市場堤下。南市在城外,沿江數萬家,廛閈甚盛,列肆如櫛,酒壚樓欄尤壯麗,外郡未見其比。蓋川、廣,襄、淮、浙貿遷之會,貨物之至者,無不售,且不問多,一日可盡,甚盛如此。」陸遊《入蜀記》也寫:「市邑雄富,列肆繁錯,城外南市亦數里。」隨著南市的發展,宋代還在黃鵠山上修了一座南樓(後易名白雲閣),面對南湖和南市,作觀光之用。范成大《鄂州南樓》詩云:「漢樹有情橫北渚,蜀江無語抱南樓,燭天燈火三更市,搖月旌旗萬里舟。」陸遊《入蜀記》也寫:「下瞰南湖,荷葉彌望,中為廣平橋,其上皆列肆,兩旁有水閣極佳。」南市的繁榮,在江漢地區是很有名的。清代範鍇撰寫的《漢口叢談》卷三中寫:「三國時,市盛于石陽。……迨唐宋,則集于南市,……元暨明初,又萃于金沙州。」又寫「金沙洲在江東武昌郡寶安門外(即明清以來的鯰魚套)。」從南湖長街到南市,說明城外南市是鄂州城南的南市,而不是被後人誤解為鸚鵡州上的南市,是非至此更清楚了。

到了明初,南市的繁榮早已超過黃鵠山北的武昌府城。擴大武昌城,把黃鵠山和南市都包入城內,使山北和山南聯成一體,已非常必要和完全可能了,明洪武四年(西元 1371 年),江夏候周德興增擴武昌府城,將城區擴大到黃鵠山南,始將黃鵠山和南市都包入城內。城周約二十里,闢有九個城門。東有大東門,東南有新南門,南有保安門、望澤門,西南有竹牌門,西有平湖門,西北有漢陽門,北有草埠門,東北有小東門。明嘉靖十四年(西元 1535 年),都禦史顧璘重修武昌城時,改大東門為賓陽門,新南門為中和門,望澤門為望山門,竹牌門為文昌門,草埠門為武勝門,小東門為忠孝門。為了打通城內山南和山北的交通,明代還將南樓所在的黃鵠山挖開一個山洞,使山南的長街和山北的街道,成了更長的街道(即現在的解放路)。挖開之處名司門口,因此處之北是官署較多之地,在山南的長街兩側,還殘存七個大的湖,街西有菱湖等兩個湖,街東有紫陽湖等五個湖。從此再未有單獨存在的南市了,它已成武昌城內的南市區,而在武昌城的南門寶安門外,又出現新的城外集市鯰魚套。

所謂黃鵠山上的夏口城和郢州城,原來是在黃鵠山北下面的,所謂鸚鵡州上的戶萬家,原來是在黃鵠山南下面的南市,這兩個謎曾歪曲了武昌城一千七百年的歷史,曾誤導了許許多多的武漢人和外地遊人,現在可已經解開了,使人們知道真相。

黃鶴樓相關的十個謎都解開了。現在還需要解決的是有些書刊的錯誤介紹需要改正,有些景點的錯誤介紹也需要改正。要尊重科學,要尊重歷史。(完)

同一系列:《黃鶴樓探謎》之一:昔人和仙人之謎
《黃鶴樓探謎》之二:黃鵠和黃鶴之謎
《黃鶴樓探謎》之三:白雲千載之謎
《黃鶴樓探謎》之四:晴川歷歷之謎
《黃鶴樓探謎》之五:漢陽樹之謎
《黃鶴樓探謎》之六:芳草萋萋之謎
《黃鶴樓探謎》之七:鸚鵡洲之謎
《黃鶴樓探謎》之八:煙波江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