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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的承諾
我為父親舉辦的六十婚慶餐宴

一生的承諾

在西式婚禮上,新郎新娘被問到「不論禍福、貧富、疾病還是健康,你都將愛她/他,珍視她/他,直至死亡將你們分開,你願意嗎?」

「我願意!」三個字的回答,許下的是一生的承諾。

新人戴上鑽戒,表示對婚姻堅如鑽石的決心。「攜子之手,與子偕老。」結婚六十年才稱得上鑽石婚,可人世間又有多少夫妻可以享受到這份地久天長的情緣?

那年八月,父母親將迎來他們的鑽石婚。新年伊始,逢親朋好友來家中,母親便會拿出那張已退色的結婚證書,昭告著那份相守的深情。「一個人活六十年還算容易,結婚六十年兩個人還都能活著,那就不容易了!」母親感歎道。

父母是師生戀,當年父親在一所師範學院教書,遇到母親,墜入愛河。父親常說他和母親是一根藤上的兩苦瓜,雙方境遇坎坷。生於戰亂年代,逢奶奶早逝,父親從中學開始,就孤身在外求學。而母親九歲沒了外婆,帶著五歲小弟,跟著鰥居的外公生活,十多歲時曾得傷寒,險些丟了性命。兩人惺惺相惜,渴望溫暖家庭,就決定一起生活。那個時代,結婚儀式極簡單,屋子裡貼個喜字,同事間發些喜糖,家人吃頓飯,婚姻生活就此開始。

結婚後,父母不僅要照顧一個接一個出生的孩子,也要撫養兩家的幼弟。七、八個人的吃喝穿戴,還有洗衣做飯,購買柴米油鹽,洗刷鍋碗瓢盆等家務瑣事,一樁樁,一件件,從裡到外,從冬到夏,母親都得事事躬親。父親工資高,但他把所有的錢都交給母親管理。父親年輕時,喜抽煙,惟有這項開銷,母親極為不快。父親很聰明,會當著來家客人的面,叫我們去跟媽媽取錢買煙,母親顧及面子,就會掏錢。

父親在文化系統工作,也算當地名人,熟人多,家中人來人往,母親張羅時,也有微詞。母親教書,一班五十多個小學生,週一到週六,白天上課,晚上家訪、備課、改作業,參加教師會議。那個時代,夫妻在情感上出軌會遭社會唾棄;因政治運動離婚的倒是司空見慣。許多家庭關係蒙上陰影,可父母親堅守著那份承諾,相互扶持,走出道道難關。

我大學畢業那年,母親住院動了大手術。父親日夜守護在病榻前,愁白鬢髮。見母親容顏消瘦,父親終忍不住悲傷,走出病房。母親掙扎著起床,在走廊的椅子上找到他,安慰他,還彎腰替他繫好鞋帶。一晃三十年過去了,母親頑強地活了下來。兩年前,父親因腎功能衰退,每週三次透析,母親都陪伴在父親身邊,細心照顧他。

平日裡,父親揮毫時,母親為他收拾紙墨筆硯;餐桌上,父親給母親盛飯夾菜,夫妻的恩愛就融在這每日細微平凡的言語舉止中。老父親對婚姻的座右銘是「互尊、互敬、互愛;亦夫、亦兄、亦友」。經過歲月的磨礪,倆人更覺得老來伴侶,彌足珍貴。

早上,母親挽著父親出門散步。父親翰墨題詞「黃花白髮相牽挽,付與旁人熱眼看。」結婚六十年,父母親未曾有過婚禮上那海誓山盟的壯語,黃金鑽石的婚戒,或香檳玫瑰式的浪漫,可他們恪守了對彼此一生的承諾:「不論禍福、貧富、疾病還是健康,我都珍視你、愛你,願和你一起白頭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