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農曆三月初三，世界華人都有不同形式紀念書聖王羲之的活動。2017 年的這一天，石氏基金會書法班也舉行隆重的紀念活動。在此之前，有基金會執行長石賡先生專題講了王羲之的生平趣事：《蘭亭集序》的寫作過程；東床快婿；道士投其所好用白鵝換寫《道德經》以及流傳至今關於唐太宗如何巧妙騙取《蘭亭集序》真跡的傳說故事。最近 Milpitas 老人中心書法班徐昌興老師，正在講授怎樣臨摹《蘭亭集序》的字帖。我作為該班的旁聽生，在何 Kadee 班長的關照下，也買了一本《蘭亭集序》的字帖，以便可以隨時觀摩，細細品嚐，溫故而知新。

《蘭亭集序》是東晉著名書法家王羲之在永和九年春天，一次盛大修褉宴遊後，受眾人所託而寫成。它是一篇清新而優美的抒情性散文，全文共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分為三大段。首段，生動的記敘了褉事活動的盛況 —— 飲酒賦詩，良辰美景，賞心悅事，交代了時間、地點、人物和緣由。第二段，論述對人生的看法，層層剖析，哲理深邃，見解精闢，發出無限感慨，「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寫得多麼悲泣！第三段，否定莊子的虛無主義思想，說明作序的目的和意義。文章抒發了作者對人世生死無常、好景不常的感慨之情，有學者稱它為「樂悲之書」。它把敘事、寫景、抒情、議論融於一爐，首尾呼應，結構完美。

語言是靠語音來表現的，聲調和諧就動聽。我們欣賞文學作品，既要推敲語言的聲調，又要注意音節上的停頓，這樣才會出現抑揚頓挫的語音美。如《蘭亭集序》的末段：

每攬 | 昔人 | 興感 | 之由 |，若合 | 一契 |，未嘗 | 不臨文 | 嗟悼 |，不能 | 喻之於懷 |。固知 | 一死生 | 為虛誕 |，齊彭殤 | 為妄作 |。後之視今 |，亦由 | 今之視昔 |，悲夫 |！故 ∣ 列敘時人 |，錄其所述 |。雖 | 世殊事異 |，所以興懷 |，其致 | 一也 |。後之 | 攬（覽）者 |，亦將 | 有感於 | 斯文。（用直線符號標示音節的停頓）

「每攬……於懷」為第一句，句中聲調是「由（yóu）、契（qì）、悼（dào）、懷（huái）」是平仄仄平。「固知……為妄作」為第二句，句中聲調是「誕（dàn）、作（zúo）」是仄平。「後之……悲夫！」為第三句，句中聲調是「今（jīn）、昔（xī）、夫（fú）」是平平平。「故列……所述」為第四句，句中聲調是「人（rén）、述（shù）」是平仄。「雖世……一也」為第五句，句中聲調是「異（yì）、懷（huái）、也（yě）」是仄平仄。「後之……斯文」為第六句，句中聲調是「者（zhě）、文（wén）」是仄平。

全段每句聲調是「懷（huái）、夫（fú）、述（shù）、也（yě）、文（wén）」即是平平仄仄平。它們交替還是比較均勻，節奏跌宕起伏，聲音深沉而動聽。

選詞非常重要，它使文章既優美又富有文采。作者選用了貼切、生動的形容詞，描寫會稽的風光：「此地有崇山峻領（嶺），茂林脩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就是用崇、峻、茂、脩、清、激、惠、和等形容詞來修飾，並突出了會稽春光明媚的景色。特別是「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字字璣珠，把天空、空氣、春風的特點，活靈活現地呈現在讀者面前，成為歷來被傳誦的名句。許多成語，也出自這裡。文章還善於運用數詞，如：一觴一詠，俯仰一世，悟言一室之內，若合一契，固知一死、生為虛誕（上述句中「一」均為數詞）。這裡有的和動詞組合、有的和名詞組合、有的活用為動詞，用法相當靈活，起修飾作用。如「一觴一詠」讓讀者想像王羲之等一班雅士，在曲水旁邊飲酒、邊詠詩的情景，多麼愜意！擁抱大自然，其樂無窮。數詞「一」是這篇文章藝術語言特色之一，足見作者文學功力深厚。

修辭能使語言更為優美，文章就是運用多種修辭手法表現出來的。有比喻，如：「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契指符契，古代的一種信物，在符契上刻字，剖而為二，各執一半作為憑證，這是喻體，「前人所發感慨的原由」是本體；「若」是比喻詞。意思是把前人所發感慨的原因，其緣由像一張符契那樣相合，即古人、今人都一樣，比喻生動、貼切。有借代，把參加蘭亭盛會眾多人物：東晉的高官達人、社會名流謝安、孫悼等用「賢、長」字代替；他的六個兒子，年青一輩用「少」字來替代。「群賢畢至，少長咸集」就把出席聚會的人物都介紹出來，使讀者一目瞭然。語言多麼精鍊啊！又「雖無絲竹管弦之盛」用具體的管弦等樂器代替音樂，十分形象及具體。有誇張，如：「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俯仰」就有誇張成分，即低頭、抬頭之間，一世就過去了。更多用對偶，互相映襯；對比鮮明，形式工整，語言凝鍊。如：「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託，放浪形骸之外」。還有引用，如：「不知老之將至」，語出《論語．述而》；「死生亦大矣」，語出《莊子．德充符》；「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出自《莊子．齊物論》。作者把所引用的古語，融入文章中，這樣豐富了內容，充實了論據，增強文章說服力又節省文筆。

綜合上述，《蘭亭集序》語言優美，文學造詣極高。在魏、晉清談之風和駢儷文盛行的時候，作者能寫出這樣真情實感，別具一格的散文，不論繪景抒情，還是評史述志，都令人耳目一新。雖然文章中也流露一些消極惆悵的情緒，但其對莊子「一死生」、「齊彭殤」的虛無主義的批判，是有貢獻的。因此，《蘭亭集序》在文學史上成為名篇佳作，收錄在《古文觀止》中，一向被認為是古文典範、文學精品。在書法史上，更是登峰造極，是天下第一行書，流傳千古，經久不衰。我們要學習它、珍惜它、繼承它，讓它永遠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