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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灣雜記

半月灣(Half Moon Bay)位在北加州舊金山半島上,是一個由數個海灘組成的悠閑安靜小城市。由於海灣是海岸軟岩不斷遭到侵蝕而向內陸凹進而形成,因此半月灣海灣的海岸線曲折,風景特別美。

秋天的南瓜節和冬天的衝浪競賽,是半月灣每年的兩件盛事。半月灣最好的天氣是在春天和秋天,因為夏天容易起霧,冬天則會有寒風巨浪。十九世紀期間,在這海灣曾經發生多次沉船和海難,因此設置了濃霧號角。

半月灣適合攜家一日遊。從南灣開車去半月灣,要經水晶泉與蜿蜒高大的樹蔭公路。到了半月灣,便可見到公路的左下方有好幾處大、小苗圃。在半月灣的主街上,我們可去逛書店、農夫雜貨店和咖啡點心店;十多年前,我們時常帶兩個小孫去農夫雜貨店,去看店裡賣的剛孵出不久的小雞。

由主街開車約十分鐘,到 Pillar Point 港的停車場。沿著海灣山崖下的一條小路,走向港口防波堤與太平洋的大海灘,所望見的海面和海灘,就是舉世聞名的衝浪盛地蠻牛 —— Mavericks。很不幸的是,曾經有兩位衝浪高手在此喪生,其中一位是華裔。關於衝浪和蠻牛海灘,部落格作者趴趴虎寫的《與浪共舞》一文有詳盡的圖文記述。

我們每次去半月灣,都會從這條山崖下的小路走向蠻牛海灘。這條小路約半里長,小路的中途路旁,設置了一把流線型的柚木鐵椅,椅座和椅背彎度設計得很好,不像普通郊外坐椅那樣平直而硬。這椅用水泥椿固定著,雖噴漆已被侵蝕剝損,但仍牢固適坐。2018 年間去半月灣,當我們坐在椅上時,一位帶著黑狗的老先生走來說他的鐵舖就在附近,這椅是他設計贈送的;他還談到贈送時的情景,也給了我們名片。名片上印有當年這椅亮麗的照片。

而後,有趣的是我在 Google 上看到一篇關於這椅的報導:Blacksmith donates bench at Mavericks(《Half Moon Bay Review》)。報導上的照片,正是這位贈椅者 Cisneros,他坐在椅上,一手搭著他的黑狗 Shasta。這篇報導引述他的話:「Watching people sit and enjoy the bench is the best payment he could receive.」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當我們坐在他的椅上,他就上前來跟我們交談。我們有幸能遇見這位贈椅者和他的 Shasta。

半月灣的餐館多在沿海區,我們難忘在新冠疫情前常去的一家海旁餐館裡的偶遇:我們鄰近的餐桌,坐著一對美國夫婦和一位戴墨鏡的女士。這位面孔嚴肅的先生,久久望向海天遠處,而他的太太卻微笑看著往來餐客,我和她相對微笑後就交談起來。當我講到台灣時,她身旁一直凝望著海天的先生突然回神參與我們的談話,說他到過台灣,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他和志趣相投的四位美國年輕人,去台灣淡水造船,然後划著這船回美國夏威夷。他們寄宿在一位淡水居民的家裡。突然,他忍俊不禁笑著說:「我們在桌上用餐,桌下有些雞在啄食。」

我也懷念淡水,我談到曾經在淡水海灘拾貝殼,談到淡江中學、英國領事館。這時,他轉向那位戴墨鏡的女士,要她摘下墨鏡並介紹了她。她是位韓國女士。最後我問他為什麼會想到去台灣造船?他又望向海天幽幽地說:「那時我們都年輕。」

以前我們去半月灣時,兩個孫兒還小,他們會在山崖下的小路上奔跑。而今,這小路早已不夠他們走了,他們要走出海灣小路,走向吹著大海風的太平洋大海灘。我無法像他們那樣走長沙灘,就選擇坐在最佳觀景點的柚木鐵椅上等他們,對望著「相看兩不厭」的半月灣。

我獨自坐在椅上。如同往常,有的遊客會微笑而過,但這次我竟聽、看到從來不曾見到的事:一位健步先生在我面前走過的同時,我聽到講國語女孩憤慨激昂的說話聲,緊接著健步先生吼了一聲;隨即出現了兩位併肩匆匆疾走的年輕女士。這一幕令我警覺到以後不可落單,我應該跟著家人一起走。

和家人會合後,我們走向來時路時,迎面一位站在小路邊的太太,指著山崖上的樹叢興奮地說:「Look, baby bird.」要大家來共同分享她的發現,一起觀看山崖樹叢裡的鳥。因樹叢高遠茂密,很難看到這隻鳥,大家只能翹首互相幫著指點找尋,終於看到那隻比小雞稍大的灰棕色 baby bird。大概是 hawk 鷹的一種。一時間,大約有十幾個人都在抬頭看鳥,彼此靠得很近。

這鳥令我們忘卻新冠疫情,暫時回到以前無憂無慮的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