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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劇與我

最近在報紙上看到一文,題目是《聽戲》。作者先談及大陸北京京劇,說很多人只是聽而已。我想他指的是那批京劇的老戲迷們,他們對於許多戲碼的情節、動作都太熟悉了,故而專注於欣賞樂器之演奏以及演員的唱腔、道白。因此稱為聽戲。事實上在劇場(含劇園子)不看舞臺上表演而只聽者,鮮矣。

他又提到話劇是玩燈光及場景轉換奇幻效果,淪為放映投影片(PowerPoint)之類的把戲,把戲不是戲。筆者以為燈光轉變,急速換景倒是一種進步及突破,不太同意那位作者的說法。想想「雷雨」話劇最後當四鳳走出之時,那風雨聲大作、雷雨交加之效果是多麼令人震撼。在「慾望城國」一劇中,演員吳興國自城堡一躍而下的功夫是多麼精彩美妙。另再以電影與話劇來做比較,電影是平面、間接,是可以修改的成品。而話劇是立體、直接,是不能停頓的現場表演。兩者給觀眾的感受是很不相同的。

我喜歡話劇,從小就常在舞臺上。在小學初年級時即演出全本兒童歌劇「小小畫家」。由於我只會唱而不能即席畫出,於是老師在黑板上預先畫好,貼上貼紙,我每唱一段就撕去一張,蠻有趣的。另老師在後臺為我化妝,塗上鮮明之唇膏。我想我是男孩,何能如此?一轉身便偷偷擦去,老師發現又予補上。當年不明究竟,長大方知要增加強度及舞臺效果也。

初中時適逢對日抗戰,我們組隊在城市及鄉下演過多次的抗敵宣傳劇,我造次派為主角。當時導演是賴敬程老師,他是一位畫家,亦精舞臺藝術。在臺灣,他的公子考進我服務之機構,成了同行。高中時,生活十分清苦,雖享有公費(國立),但整天為吃飯打算,已無餘力搞什麼戲劇了。

抗戰勝利後,我即進入社會工作。斯時海運封鎖,在大後方陪都重慶電影器材及軟片奇缺,眾多藝人紛紛改演話劇,成績斐然,盛況空前,為前所未有。我也為之著迷。當年重慶公演話劇之場地是抗建堂及青年館,為了能買到最好的座位,我在黎明之時就去排隊,為自己及好友們去買票,然後一同享受戲劇之夜。那時我還開始撰寫劇評,第一篇名《一葉知秋》,是看過「秋」劇(巴金原著改編)寫的。

有一次在抗建堂公演「風雪夜歸人」,是吳祖光編劇,賀孟斧導演,由名演員路曦主演,轟動一時。這是一個乾旦愛上妓女出身後為四姨太的故事,凄美而動人。女主角玉春離開這個宅子多年,在風雪之夜歸來,忽然又停步了。她為何過門不入,又去了那裡?歸人為何不現?這些疑問一直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我大膽又冒昧地寫了一封信致吳祖光先生,想不到他竟予回信。他說可以回答,還邀請我去他家中一談,真令人喜出望外。我偕同好友張緒緯(也是話劇迷)一同前往,吳先生在那精緻的小書房中接見我們,他說一﹒玉春美麗、聰明、懂事,但畢竟是個凡人,她雖乘興而來,她也會猶疑如何面對現實,今後又該何去何從?因此她在躊躇中停步,這是人性。至於她去了那裡?她說玉春若以一個老太婆出現會減少大家的趣味,不如留給大家一個想像的空間。二﹒許多人在看戲時有一不良習慣,即戲尚未完全結束時就紛紛離場。「風」劇之結局可以糾正以上毛病,他要把這劇觀眾留到最後。因為他(她)們還等著看玉春的下落呢。這次拜訪給我們印象非常深刻,吳先生年輕、開朗、風趣、博學、智慧、多才,這般年紀就能創作這樣不凡的劇本,難怪當時劇壇譽為神童呢。

2014 年 4 月我因事返臺,在城市舞臺看了一場話劇,名是「八月在我家」。很可惜,由於我聽力衰退,耳背嚴重,聽不清楚,助聽器也無用武之地。看來我與話劇之緣已盡,為悵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