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期間，筆者和愛人曾去探望居住在洛杉磯的老朋友。他已年過八旬，因高血壓腎病住院治療。據他兒子告知，院方已發出三次病危通知，遂立即趕往醫院探望，驚見他異常消瘦且浮腫，已進入彌留之際。我連呼「宏福老兄」……很快他微微張開眼，齒縫間似乎流露出丁點笑容，發冷的手向我伸出，我連忙緊緊握住。他竟意外的低聲吟道：「要從床上坐起來。」我連忙勸阻；幾種儀器插管，又在打點滴，注射急救藥，難以動彈。真是不虛此行，此乃與一老友最後的道別，當夜他即永遠停止心跳與呼吸。主治醫生 David Wong 對家屬說：「我們已經盡力了。」回天乏術，實在無奈。

宏福的孫子問我：「爺爺精神驚現好轉，怎麼如此快地仙逝啊？」我告訴他：「這是迴光返照。」當夕陽西下將落山之前，天空會出現短時發亮，落霞時刻勝似金，然後很快進入黑夜；往昔民間使用油燈燃盡之際，也會突然短暫增亮一下，然後則油盡燈滅。人在臨死之前，尤其當親友在場，也常常會出現這種「迴光返照」的現象。記得讀名著《紅樓夢》裡有一段如實記載，說的是林黛玉臨終前的悲慘情境：黛玉病中骨瘦如柴，在白天已經昏暈過去，呈現險惡危象，卻心頭口中一絲微氣不斷，把個李紈和紫鵑哭的死去活來，透徹傷心絕頂，不忍割捨林妹妹；到了晚間，黛玉卻又緩過來了，微微睜開眼，似有要動、要水、要湯的光景……然而，此時李紈見黛玉略緩，心中很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此乃是迴光返照的現象，又淚如雨下。

筆者往昔在長期的臨床實踐過程中，對迴光返照屢見不鮮，如影歷歷，此乃危重病人臨終前的一個常見表現，不足為奇。通常一些昏迷多時的患者，會突然清醒過來，甚至能睜開眼，與親人做簡短的交談，真可謂臨終時囑託，讓親人們終生難忘。也有的食慾喪失，不吃不喝的病人，突然想要點食物吃，甚至還能吞嚥下少許食品。然而，過了不久，就會停止心跳、呼吸，撒手與世長辭。所以，這些病情略為「好轉」，仍屬於一種假象，這種假象會給人一種轉危為安的錯覺。其實，有經驗的人一看便知，這是臨終前的迴光返照，是病人向親人訣別的緊急信號。

迴光返照現象早已為世人所熟知。不少古代著作有記載。但沒有得到科學的解釋，始終是一個謎，百思不解。隨著現代醫學科學的進步，基本上揭開了迴光返照的真相。原來，我們人體內有一對非常重要的內分泌器官，位於腎臟的上端，名叫「腎上腺」。腎上腺有內、外兩層，內層顏色較深，叫做「髓質」，能分泌「腎上腺素」與「正腎上腺素（去甲基腎上腺素）」。外層顏色較為淡白，稱為「皮質」，能分泌腎上腺皮質激素。這些激素都是維持生命活動所必需的，缺乏則將有生命之危。

具體地說，腎上腺皮質激素中的糖皮質激素（即可地松類），具有「應激」的作用，能夠通過抗炎症、抗毒素、抗過敏、抗休克等特異作用，可迅速緩解症狀，有助於危重病人度過生命危險期，爭取時間使「治本」的有效藥物發揮效果，力求治療病人顯效，逢凶化吉又呈祥。腎上腺素與去甲腎上腺素能興奮心臟，收縮血管，升高血壓，所以能救治超低血壓性休克。而病人在瀕臨死亡時，「人體最高司令部」—— 大腦皮質神經也會做最後一次拼搏，通過「神經調節」與「神經 —— 體液調解」方式，通常由腦下垂體分泌「促腎上腺皮質激素」，極大地調動腎上腺乃至全身的積極作用，力挽狂瀾，扶大廈之將傾，從而顯現迴光返照。但這是暫時的，並沒有從根本上治療疾病；所以免不了病人的死亡，也只能說是「曇花一現」如此而已。但這可以被看作是病人為延長一點點生命，奮起全部力量所作的最後努力，應當說難能可貴，必須萬分珍惜。

筆者經過反思，在現實生活之中，認為迴光返照有一定的現實意義，主治醫師可展開急救藥物的干預，盡量來延長一點垂死病人的生存時間。俗語說：「時間就是生命！」那怕能延長一天、半天或幾小時都是十分必要的。醫護人員不可隨意放棄，要深切體貼關愛病人。如病人家屬收到「病危通知」，已知病情十分危急，已給遠方的親友發電報、打電話或手機電腦告急，此時等待時間更為可貴，當親友趕到病床前，若見不到親人一面，實在為終生憾事。因此，醫生要多方設法用藥物讓病人晚「走」一些時間，使家屬能聆聽垂危病人的遺囑，極為重要。當然我們若能變迴光返照為起死回生，當然更為理想。此乃人類夢寐以求的心願，也是醫生們孜孜不倦的奮鬥目標，以使人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