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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容猶在

多年前,我在臺灣報紙的副刊上看到一篇小故事:是敘述一對青年愛侶,雙方情投意合,已經到了談論婚嫁的階段。女孩子心想:「怎麼從來沒帶我去見見他的父母呢?」後來她終於忍不住而提起這個疑問。男孩說:「好吧!明天我來接你」。第二天,他帶女孩回家來,進門時未見有人出迎。她隨他上樓,走進書房,抬頭看見牆壁上有一排櫃子,男孩打開櫃門,在一層層的架子上排放著一格格的錄音帶。始知原來是男孩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當她自知不久於人世之前,就在想像中把孩子在成長過程中每一個階段該做的事,以及如何去面對,如何去處理,按著時間的順序,直到兒子長大成人,都一一叮囑在錄音帶裡。更有當兒子帶著女朋友回家時,母親對她歡迎及寒暄的話語,也都錄音在上面…。女友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真是一位充滿愛心,又設想週到並用心良苦的慈母啊!」

又有一次,看見某位知名女作家寫了一篇文章。她說:「旅遊歸來,把和朋友們合照的相片去店裡沖印取回後,就在書桌上攤了一大堆。又一張張的挑選出來,準備送給照片中的每一個人,忙得不亦樂乎…。」正趕上她的“貓”放學回家(一般人謙稱自己的兒子為 “小犬”,所以就稱呼女兒是貓)。她問女兒:「將來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能不能把我的照片全部好好的保存著呢?」(因為她曾見對門鄰居家的老奶奶過世後,家人就把一整本一整本的照片簿丟在門外,當垃圾處理掉,乃有此一問。)女兒回答說:「我留幾張就好了,那麼多,那有地方放呀!」

看到這兩篇文章,給我很大的啟示與感觸,因為我也喜歡錄音和照相。業餘之暇,就把報紙上的好文章以及自己日常的所見所感,都寫出來,並一一自唸自錄在錄音帶上,晚間入睡前放在枕邊聽,聽著聽著就進入了夢鄉,也是一種不錯的享受。更喜歡照相,孩子們小時候,過生日或畢業典禮上以及和朋友聚餐時的盛況,都一一攝下當時的影像,並分別送給大家留念。我說:「這一刻就是永恆的記錄啊!」

記得在兒女們從幼小到長大這個階段,我那兒都不敢去,當學校慰勞全體教職員去橫貫公路至花蓮、臺東各地旅遊等活動,我都不參加。因為有一年臺北某大學的學生於畢業旅行時,在橫貫公路上發生了車禍,全班有半數以上學生罹難,讓人觸目驚心慘不忍睹。想想他們的父母該是情何以堪!我的兒女們還小,如果沒有了媽媽,他們該多可憐!直到最小的兒子大學畢業後,又送出國外深造,我才如釋重負,拍拍自己的胸膛說:「噯!現在我這條命算是真正屬於自己的了!」

因此,退休後,正趕上政府開放返鄉探親,我才和先生回東北老家吉林、遼寧和哈爾濱等地去探親兼旅遊,並和親友們拍照留念,沖洗出來又分送給各家,這些照片真是得來不易呀!回來後,我把整理好的照片都分門別類地插在相簿中,並註明「某某之旅」。再加上孩子們從小到大歷年的生活照,總計起來已經有數十大本之多了。

現在我已年逾八十,生在這個世紀,可說是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了。能活到今天,除了感謝上蒼的庇護與眷顧,更是由於當時政府的德政所賜!回憶我這一生,雖然每天忙忙碌碌,卻是乏善可陳,給子女們留下的也只有這些相簿與錄音,故題之曰:「音容猶在」以為紀念。

註:在祭奠故人的喪禮上常有「音容宛在」的匾額,「宛」字是「相似」「如同」的意思。我把「宛」改為「猶」,感覺上比較肯定些、實在些,就是「還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