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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書法(十七):再談甲骨文

淺談書法(十七):再談甲骨文

上一篇:淺談書法(十六)

敬愛的耆老們,最近讀了唐冶澤君所著《甲骨文字趣釋》,對文字學方面又多了一點認識,於是蒐集了一些有關的資料,與各位分享,並請方家指教。

原來,過去大陸的學者認為漢字的發展方向是拼音化,文革後大家覺得這個方向有考慮的必要。四川大學歷史學家彭君說:漢字拼音化,看來是值得懷疑了。他又說:漢字是深厚的中國文化,是我們民族五千年文明,充滿魅力的、最具生命力的載體。因此我們要從大處著眼,小處著手,大小兼顧,才能以小見大。要激發讀者大眾研究包括甲骨文在內的中國文字學,繼承和宏揚中華文化。(節自二○○二年四月彭君為該書序文之中)

各位耆老,千萬莫把書寫漢字看成雕蟲小技。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實驗顯示,用同位素炭十四(C14)測定西安半坡村遺址中,那些類似文字的刻劃符號,距今已有六千年左右的歷史,咱們的文字是世界上最早文字之一!

漢字和世界上其它民族的文字相比,有許多突出的特點。

一:每一個字均為形、聲、義的結合。

二:結體規整,一字一音,抑揚頓挫兼具形音之美。

三:包函古代社會各方面的訊息,十分豐富。

四:言簡意賅。

漢字有如此多的特點,然而在美國有部分的華裔家庭,卻未能顧慮到母語的傳承!不免令人扼腕嘆息!美利堅的文化不是多元化的嗎?

現在提出幾個有趣的甲骨文字與各位耆老分享﹕

一﹒「家」。林西莉釋(Cecilia 瑞典著名女漢學家,以下簡稱為林):屋頂下有一頭豬。居民在那裏有住房和家畜。這個字的甲骨文瘦小枯乾,金文卻飽滿有力。

左民安釋(寧夏大學教授,以下簡稱左)﹕從這個字看出,上古人們的牧業是從養豬開始的,可見豬對人的重要。 家是個會意字,你看金文:外面是屋,屋內有一頭頭朝下的豬。韓非子:「儒者破『家』而葬,服喪三年。」是說儒家主張傾「家」蕩產、也要舉行喪禮……。

唐冶澤釋(四川大學歷史系、高校教師,以下簡稱唐)﹕屋下有豕,表示家中養豬。說明這不是野豬,而是人工餵養的家畜。在新石器時代中晚期,許多墓中都隨葬有豬頭、豬足乃至半隻豬,有的墓隨葬的豬下顎骨多達八十幾個,可見豬已成為財富的象徵。此外,殷商養豬,還有一大進步,就是已經學會了閹豬育肥之法。甲骨文中有豖字之間多了一點即「椓」字,「椓」毀陰者也。《詩經.召旻篇》聞一多先生釋為「去勢之豕」,並引詩經為證。總而言之當時的社會,豬是家家必養的牲畜。可見屋下有豕,能成為家!

書法淺談 - 再談甲骨文

二﹒「缶」林釋:在新石器時代,陶是在地上挖的窯坑裡燒製的。古人在離窯坑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燒火,為有良 好的通風,窯口的位置略低,通過灶膛把火引到擺放待燒容器的架上。窯上面有頂,可能每燒一次都要建一個新頂。半坡村的東部好像是製陶中心,後人在那兒發現了六種不同的窯。

這種陶窯早在商代就在使用,缶(音否)這種容器很可能就是根據這種窯創造的。

左釋﹕從甲骨文看,上面是一個器皿的蓋,下面是一個器皿,這就是古代盛酒漿的瓦器。金文上部的蓋子變成了「午」字(即「杵」),也許是說用杵在容器中搗碎某種事物。缶本為盛酒漿的瓦器,小口大腹。李商隱詩:「濁酒滿瓦缶。」另外還有打水用的瓦器也稱缶,如《左傳.襄公九年》:「具綆缶。」意即準備好提水用的繩子和缶。缶還可作為樂器用,如李斯擊瓮叩缶。瓮和缶都是古代的打擊樂器。

「缶米」是什麼意思呢?原來《國語.魯語下》中所說的缶是古量器名,十六斗為一缶。可見缶的大小不同。這種作為量器的 缶 容量是相當大的。

唐釋:這是一種大肚小穴有蓋的陶質容器(上面箭頭形表示小蓋),平時用來 裝酒或水宴飲時若有歌舞,則敲擊之以和拍節。

說起缶來,戰國時還有一段和它有關的歷史故事:原來秦王在澠池與趙王會飲。會中,秦王想屈辱趙王,令趙王為他鼓瑟並著史官記錄之。藺相如不服,也請秦王為趙王擊缶。秦王不悅,奈因藺相如以死相脅,只好敲了一下缶,藺即召趙史官紀錄某年月日秦王為趙王擊缶!由於藺相如的機智和勇敢,我們還能說弱國 無外交嗎?

三﹒「車」。林釋:出現在中國古代唯一的一種車輛,就是統治者的行獵車和戰車。它們精美、輕便,高高的車輪固定在軸上,軸上裝有方形的車廂,裡面可以坐三個人,馭手、弓箭手和握著砍刀的武士。商朝人一般在車上只套兩匹馬,後來常見的有套四匹馬和六匹馬的。車經常做為陪葬品,連同馭手和馬匹,甚或有成群的俘虜埋在統治者的墓裡,它們在地底一直沉睡到今天……

往昔,在一般城市的平地上,中國人則使用 Rickshaw 一種安有兩個輪子的輕型黃包車,由一個人邊拉邊跑,中文稱做「人力車」。有人說這種車是日本人發明的,一八七○年左右傳到亞洲各地。但是也有人否定這種說法,Rickshaw 是由中國古代青銅器時代的車變化而來的。很多材料都證明,在那一時代是人而不是馬拉統治者的車。在金文中有一個字就表示兩個人套在一輛車前面,這個字就是「輦」字!此外還有一種獨輪車,最古老的模樣是從一塊漢瓦上看到的,推算起來應是西元前最後幾年問世的。逐漸形成的這種天才型設計的中國獨輪車,重量直接由很大的輪子承受,因此載重量更大。由於推車的人受力不大,只需集中精力掌握平衡和往前推,一輛車載運五六個人不會有問題。

左釋:甲骨文的寫法便是車的上視形,中間一條長的豎線是車轅,轅的上端是衡(駕馬處),下方兩個圓形是車輪。車的本意,在上古專指「戰車」而言。如《左傳.隱公元年》:「命子封帥車二百乘以伐京。」後來一般的車子都叫車,如《史記》:「車同軌、書同文。」至於《左傳.僖公五年》所說的「輔車相依」中的車,若理解為戰車,可就錯了。這「輔」字是頰骨,「車」字專指牙床而言。

唐釋:甲骨文的寫法為馬車之形,看來複雜,比金文卻簡易多了。殷代存一「車」字,幾乎把當時馬車的主要結構都畫出來了,有車廂、車輪、車軸、車輈(即獨轅)前面的衡木,架在馬脖子上的軛…形象逼真。然而作為文字卻太過複雜,所以又減省為只畫兩個車輪和車轄(輪旁插梢,可防車輪脫軸)最後又減省為一輪成車,變成隸、楷的車字。

歐洲長期以四輪車為主,中國則自古以來以兩輪車為主,兩輪比四輪省力,看來中國先民的智慧很可能優於其它民族。

至於獨輪車傳為諸葛亮發明,時稱「木牛流馬」以之運輸糧草。至今四川等地仍有所見,俗稱雞公車,能適應山地崎嶇小道。

林、左兩位教授,筆者曾在本刊 25 期中,《有趣的漢字》一文中提到,兩位都是熱愛漢字的漢學家。林西莉是瑞典人,左民安在北師大古漢語研究所作研究,在寧夏大學任教,不知其籍貫,應為中國的北或西北人。唐君冶澤,則為重慶人,生於樂山,應是南方人。如此可見中華文化,不分東西南北都情有所鍾。不分中外,只要是有創意,有藝術水平,有實用價值的東西,無人不愛!至於他們成書前後如下﹕

林著:《漢字的故事》。一九八九年,歷時八年,銓釋了三百零四個漢字。作者細膩的描述,每個漢字都成了中華民族成長發展中鮮活的圖像。出書後很快有了英文、芬蘭文、德文和法文翻譯本。

左著:《漢字例話》。一九八四年十月版,共收五百多漢字。作者非常重視古今詞義的變化,比如古代的「行」相當於現在的「走」;「走」相當於現在的「跑」;「沐浴」今為一詞,古代卻為兩詞。「沐」是洗頭;「浴」是洗澡。至於闡述文字之發展形義關係,並以經典詩文,表明其用,足見左國學根柢之深厚也。

唐冶澤著:《甲骨文字趣釋》。二○○二年十月初版,二○○六年三版。三位作者,出版時間不同,學歷不同,闡釋的方式及時代背景均有不同之處。但是,他們對漢字,猶其原體字(漢字的源頭),不僅僅是欣賞而且熱愛。由於出身背景,客觀的環境均有差異。當然,結果便有不同的趣味性了。

林著寫了八年,是在瑞典用外國語撰述的。一九九六年由李之義名譯家費了兩年時間,於九八年辛苦譯成。左及唐著均在文革,於一九八一年被否定之後出版的,否則這些古老的事物,早就納入「破四舊」之中了。

林著在序文中說:「我發現傳統化解釋,經常是過時的,特別是還沒有人根據近幾十年的考古新發現,來修正語言學。」又說:「本著作是首次根據那個時候以來發現的大量考古資料,來討論漢字的核心部分。」

其實她沒想到:大陸當年的經濟,一窮二白,能填飽肚子已經是萬幸了,怎有餘下來的錢當旅行者到處去考察,瞭解考古資料?她如果讀到唐君調侃自己的介紹,心中也許就釋然了。唐君在扉頁底寫了簡介:「唐冶澤,男,籍貫重慶市。一九五九年十月生於四川樂山,吃過糠,下過鄉,扛過槍(民兵),煉過鋼,經過商(賣了三天羊肉串),寫過幾篇小文章(但無顏列出),…現供職於重慶市沙坪霸區委黨校,一教書匠耳。」

各位耆老,北極震盪,導致大雪紛紛、遠山積雪,煞是好看。臘鼓聲中寒冬將去,金虎迎春新氣象。二○一○年是否有什麼新的計劃?謹祝新年,歲歲平安老當益壯。[下一篇:淺談書法(十八)]